沈茹没有回头，路秋微微侧身，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保护性的姿态，虚虚地环在沈茹身后，却又巧妙地避免了直接的身体接触。
她引导着沈茹，步履从容地绕过僵硬的周扬，径直朝着餐厅出口走去。
周扬愣在原地，捧着那束刺眼的红玫瑰，在路秋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茹被那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女人带走。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车内投下流动的光影。
广播里的主持人聊着最新的人口数据：“22世纪Alpha与omega比例已达7:1，omega占比跌至11.7%，专家预测未来五年匹配率将进一步下降……”
沈茹把头靠在微凉的车窗上，看着自己的倒影被灯光拉得扭曲，忽然说：“刚才谢谢你。”
驾驶座的路秋，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沈茹的道谢，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后，她开口了：“第二次见你，我突然有个念头。”
“你和我在一起，我给你提供庇护和金钱，任何你需要的。”
“作为交换，你帮我缓解易感期。”
路秋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一副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沈茹被路秋的直球打蒙了，扭头认真地盯着路秋的侧脸，“为什么找上我？”
是巧合？是怜悯？还是……另有所图？
“明天去检测一下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路总裁像是在安排下一项日程，目光扫了一下后视镜，捕捉到沈茹无措的脸，“当然，”她补充道，“这只是一种选择。你可以拒绝，我也不会强迫你。”
沈茹没有立刻回话，广播里主持人关于omega稀少性的话题还在继续。
答案冰冷而残酷，只是评估价值后的合适罢了。
沈茹重新望向窗外。
是啊，选择。
只是，在这漫长而艰难的人生里，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赋予你如此慷慨的选择呢？
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车辆驶入一条安静的街道。道路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梧桐树，枝叶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墙皮有些剥落、楼道口贴着各种小广告的居民楼前。
这里与市中心的繁华格格不入，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小区特有的、混合着饭菜香和潮湿水汽的味道。
这是沈茹的租的家，一处她能负担得起租金的避风港。
“到了。”
沈茹才从混沌的思绪中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车门把手：“……谢谢路总送我回来。”
路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沈茹推开车门，夜风带着老旧小区的烟火气迎面扑来，瞬间吹散了车厢里残留的冷冽熏香。
沈茹刚下车，关上车门，一道短促的声音响起：
“等等。”
沈茹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向驾驶座。
路秋的目光落在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片路面。她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点了点，然后，她按下了车窗控制键。
车窗玻璃无声地降下。
夜晚微凉的风瞬间灌入车内，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也吹乱了路秋额前几缕未被束紧的发丝。那几缕黑发在她的脸颊轮廓旁轻轻飘动，带来一丝难得的柔和感。
沈茹站在车门外，夜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她怔怔地看着路秋被路灯勾勒的脸庞，以及那几缕随风飘舞的发丝。这一幕，与餐厅里那个掌控一切、冰冷强大的Alpha总裁判若两人。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没有什么恶意，”路秋的声音被夜风送过来，比在车厢里时似乎少了几分沉闷，多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坦诚？
路秋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斟酌一个她不常用的理由。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
“非要追溯理由的话……”
“我想，”路秋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落在沈茹耳中，“我只是不忍心看到一朵美丽的花，在无声枯萎。”
“……”
沈茹彻底愣住了。
身后的楼道里传来模糊的电视声和孩童的嬉笑。
而沈茹，像被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美丽的花……无声枯萎……
这几个字精准的击中了沈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和自怜。她想起被困在餐厅卡座里的窒息感，想起周扬那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想起从小到大无处不在的觊觎目光，想起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如同浮萍般漂泊无依的惶恐……她确实在凋萎，被恐惧、不安和孤独一点点蚕食着生命。
这是施舍吗？
这里面，似乎掺杂着一点……她从未感受过的带着悲悯的……人性温度？
路秋没有等沈茹的回答。她仿佛只是陈述完一个客观的事实，完成了自己需要表达的部分。收回目光后，车窗玻璃在沈茹面前再升起，隔断了夜风，也隔断了她的视线。
黑色的迈巴赫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平稳地启动，缓缓驶离了这栋破旧的居民楼，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记忆回笼，沈茹平静的叙述结束了。
那句“不忍心看到一朵美丽的花在无声枯萎”，被轻轻嵌入了小尼姑原本混乱的认知版图。
路秋呆站在门外，她看着沈茹低垂的侧脸，落地灯光线柔和了她精致的轮廓，却无法驱散那层笼罩在她眉宇间的落寞。
小尼姑的心，只剩酸涩的震荡。
原来如此。
原来那份契约，并非纯粹的趁人之危与权力碾压。在它冷硬的外壳之下，最初的起点，竟混杂着原主那点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带着怜惜的……心动？
这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路秋心中的混沌，却带来了更深的不安。
她对原主……原主对她……是有真心在的。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而这，恰恰是最糟糕的！
她是谁？一个鸠占鹊巢的小尼姑！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冒牌货！她有什么资格，占据这副身体，承受这份……带着复杂情愫的因果？
沈茹的落寞，她的疲惫，她在这段畸形关系里承受的一切，根源在于那个对她说“不忍心”的原主路秋。
沈茹所期待的、所怨恨的、所试探的，都是那个冷酷又带着一丝隐秘温情的Alpha总裁。
不是她这个满脑子清规戒律、连浪漫烛光都看成防火隐患的小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