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符在指尖滑落。
苏悦轻轻放下吉他,目光扫过桌面凌乱的扑克牌与空杯,笑着开口:“我去煮饺子。”
“哎?妈妈你这是耍赖!”林小满抗议道,嘴一撅,“才玩几轮你就逃跑?”
“饺子是大事,新年要仪式感。”
苏悦朝她眨了下眼。
“而且妈妈年纪大了,玩不了你们这些刺激的游戏。”
“哼~那我去找婷婷她们开黑。”
林小满双手叉腰,凑到关子元耳边。
“我们四缺一,我刚学了镜,女野王,带你飞好不好?”
“不了。”关子元勉强笑了笑,“我不太想玩游戏。”
“切~扫兴鬼。”
林小满嘟囔了一句,转身拿手机和闺蜜组队开麦去了。
客厅只剩下关子元一个人,他低头刷着手机,不知道该干什么。
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了——刚才的游戏,悦姐的反应,她的回避,还有那枚胸针……像无数条小鱼在他脑子里乱游。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一串亮瞎眼的消息提示跳了出来:“宇宙无敌瀑龙战士”邀请您视频通话。
是孙志宏。
刚接起,屏幕上立刻冒出一张熟悉的布满青春痘的脸,笑得跟花儿似的。
“关哥!新年快乐哇!”
“……怎么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冷漠啊,新年欸,我得给我的恩师拜个年嘛!”孙志宏一脸坏笑,“祝你早日抱得女教授归——”
“你小声点!”关子元吓得赶紧把音量调到最小,警惕地瞟了一眼厨房方向,“我在别人家呢。”
“别人家?不会是女教授家吧?同居啦?旧情复燃啦?”
“去你的!”关子元脸一下红了,“我在亲戚家。”
“亲戚家你怕什么……”
“我拜年了,挂了!”
关子元匆匆挂掉电话,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但孙志宏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拜年这事儿,确实应该做一做。
他忽然想起那个熟悉的地中海发型,一张嘴不是“你是蠢驴吗”就是“我牵条狗来都能及格”,整天出口成脏。
但就是这么个毒舌老秃顶,在他骨折进医院的第一时间赶来探望。
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冒着风险私下介绍他去孙志宏家做家教。
他犹豫着点开微信,滑到那个熟悉的备注:“郑海老师”。
头像是一张模糊的老照片,是郑年轻的海老师站在操场上,头发此时还倔强的浓密着。
【郑导,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他打完之后又删,又改,又觉得不妥,再删……
足足反复五次才鼓起勇气按下发送键。
没过多久,郑老师回了。
【快乐,祝你越来越好。】
后面还跟了一句:
【下学期优秀学生竞选,我给你报名了,好好准备。】
“哐当。”
关子元感觉自己脑子里像炸开了一个大礼花。
他最怕上台讲话了!
想起上次年级大会演讲,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本想回绝,但思来想去,只能咬牙敲了一个:
【好的老师。】
心想着开学见面再想办法推脱……
——
与此同时,另一座城市的灯火下。
杨简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台灯下摊着一本写到一半的高数题。
屋外是鞭炮声连天、张灯结彩的热闹年味,而屋内,这个少年却像与世界隔绝了一般,仍旧默默刷着题。
过年期间也没闲着,一如既往地把“内卷”贯彻到极致。
八字胡,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他点开微信,头像是一张黑白色调的图:一个动漫少年,面容阴郁,垂着眼角,一只手搓着刘海。
杨简从不看动漫,但这头像他用了很久——不是因为喜欢哪个角色,而是觉得这人的表情和状态,跟自己挺像——压抑,又有些冷。
他点开了置顶聊天栏最上方那个备注为“牛智老师”的联系人。
【牛老师,新年快乐。】
片刻后,回复弹了出来。
【新年快乐,杨简。加油,你是这一届最有希望保研p大的!】
下一条:
【下学期优秀学习评选,你要和关子元竞争一下,好好准备,争取开学干趴他!】
关子元。
少年默念这个名字,目光落在小臂上那行用美工刀刻下的字迹:No.1。
此刻,他的目标,终于明确了。
赢关子元。
——
电视机里的春晚还在热热闹闹地进行,荧屏上五光十色,主持人们声情并茂地喊着倒计时。
“十——九——八——”
厨房的门被推开,饺子的香气伴着蒸汽扑面而来。
“孩子们,吃饺子啦!”
三人围坐在小餐桌边,桌上的菜已经被收拾干净,只剩下清新的茶水与一碗碗热腾腾的饺子。
灯光柔和,窗外有烟花在夜空炸开,照亮室内片刻的静默。
饺子刚吃到一半,苏悦忽然笑着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红包。
“孩子们,给你们准备了压岁钱。”她将红包分别递给了林小满和关子元,“别嫌少哈。”
“哇,谢谢妈妈!”林小满接过红包,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而关子元,却僵住了。
他的手缓慢伸出去,又像是忽然被什么拉住了一样顿在半空。
他看着那个红得刺眼的小信封,听着苏悦嘴里轻轻柔柔地那句“孩子”,心里说不上来是哪根弦被拨动了。
“孩子”……
明明这两个字那么普通,可此刻却像一记毫不留情的闷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他心上。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红包,手指轻轻一颤,不敢让自己的表情露出太多。
——
春晚的节目渐渐接近尾声,主持人们笑着道别。
林小满打了个哈欠,抱着抱枕站起身来:“不行啦,我要睡觉了。”
“我也不打扰了。”关子元站起身,伸手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
林小满已经一脚跨进了房间,苏悦嗔怪道:“小满,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要把关子元同学送走……”
“没关系,他又不是外人。晚安咯,关老师!”说罢,林小满便关上了房门。
“哎,这孩子……”苏悦笑着摇摇头。
关子元已经走到了门口,低着头换鞋,“孩子”两个字像是在他心中轻轻点燃了一撮火星。
“……才不是孩子。”他下意识地嘟囔出声。
“嗯?”苏悦疑惑地转过身。
关子元忽然站定,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还未拆开的红包双手递了回去。
“这个……还给你,悦姐。”
苏悦一怔,随即笑了:“怎么啦?嫌少?”
“不是……”关子元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只是我不能收。”
“你帮我们搬家、又陪我们过年,这点心意应该的。”她笑着看他,“虽然你叫我悦姐,但我比你大了这么多,也算是你的长辈,过年给你压岁钱是应该的。”
“我才不要做你的晚辈!”关子元忽然抬起头,语气有些急,“我不是孩子!”
苏悦微微一愣,随即柔声道:“你确实不像个大学生。”
“悦姐……”
关子元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悦的眼睛。
那双眸子总是盛着温和的光,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清澈又包容。
可此刻,这温柔却像细密的针,扎得他心头发涩。
他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她胸前——那枚阿玛尼胸针在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它像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刺目的证据,提醒着他:这份他视若珍宝的温柔,或许即将被另一个人独占。
不甘、酸涩、妒火,还有那份早已在心底疯长、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炽热情愫,此刻如同失控的熔岩,在他身体里咆哮奔涌。
关子元心中的情绪汹涌澎湃,他像是下定了一个巨大的决心。
终于,在新年钟声已经落下的夜里,把所有克制、犹豫、挣扎统统抛在脑后。
他忽然伸手,猛地握住了苏悦的手指,力道不重,却坚定得像是压抑许久的呐喊。
“悦姐,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