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所有辎重,只带三日口粮,目标——京城!
这道命令,如同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尚未喘息过来的军队中,投下了一颗巨石!将领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从北疆前线到京城,千里之遥,沿途关隘情况不明,蛮族游骑肆虐,后方还有可能存在的蛮族主力威胁……带着这样一支疲惫不堪、缺粮少药的军队进行如此长途的急行军,无异于自杀!更何况,京城如今已被赵王掌控,九门紧闭,他们就算赶到城下,又该如何?
“陛下!三思啊!”一名老将噗通跪地,声音悲怆,“将士们刚经历血战,人困马乏,粮草仅余三日,此去京城,千里迢迢,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如……不如暂且退回河北,联络各地勤王之师,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晏华清猛地转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一位将领的脸,“赵王篡位,蛮族叩关,京城危在旦夕!我们还有时间‘从长计议’吗?!”
她走到那名老将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传入每一个人耳中:“退回河北?然后呢?眼睁睁看着京城陷落,看着蛮族铁骑踏破中原,看着这大晏江山易主,看着我们的父母妻儿沦为蛮族的奴隶?!”
她伸出手指,指向南方,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将士们的心上:“我们的身后,已经没有退路了!京城,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只有夺回京城,稳住中枢,我们才能号令天下,才能将蛮族赶出去!否则,就算我们退回河北,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最终难逃国破家亡的下场!”
她的目光扫过沈墨,扫过每一个脸上还带着血污和疲惫的士兵:“你们告诉朕!是愿意像个懦夫一样,退回去等死!还是愿意跟着朕,杀回京城,诛国贼,御外侮,搏一个朗朗乾坤,搏一个子孙后代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太平天下?!”
短暂的死寂之后,沈墨第一个单膝跪地,声音坚定:“臣,沈墨,愿追随陛下,万死不辞!”
“愿追随陛下!万死不辞!”
“诛国贼!御外侮!”
被陛下话语中那股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所感染,被国破家亡的恐惧和对叛徒的愤怒所驱使,残存的将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决定跟着这位敢于亲自冲锋、敢于在绝境中亮剑的皇帝,搏那一线生机!
“好!”晏华清翻身上马,拔出染血的天子剑,剑锋直指南方,“全军听令!目标京城,出发!”
没有多余的辎重,没有迟疑的步伐,这支经历了血火洗礼、只剩下不足六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向着南方,开始了这场几乎不可能的死亡急行军。
路途的艰难,远超想象。缺粮,就杀战马,挖草根;遇敌,不管是大股蛮族还是小股游骑,皆以雷霆手段迅速击溃,绝不恋战;日夜兼程,人歇马不歇,每个人的体力都透支到了极限。
晏华清始终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她的风寒并未痊愈,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仿佛燃烧着两簇不灭的火焰。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每一个士兵,他们的皇帝,在与他们同甘共苦,在与他们一起拼命!
沈墨紧随其侧,他带来的八百残兵成为了这支队伍中最锋利的尖刀,承担着最危险的斥候和断后任务。他沉默寡言,但每次战斗都冲杀在前,银枪之下,蛮族骑兵纷纷落马。他与晏华清之间,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途中,他们不断收到来自京城方向的零星消息,大多是坏消息:赵王和康王把持朝政,清洗异己,林清辞、周正等人被囚禁,生死不知;京城九门戒严,许进不许出;更有传言,蛮族主力前锋,已逼近京畿之地!
每一个消息,都像是一鞭子,狠狠抽在晏华清和所有将士的心上,让他们不敢有片刻停歇。
第七日,在距离京城不足二百里的一处山谷休整时,派出的斥候带回了一个浑身是伤、几乎不成人形的人——竟是原本应该被囚禁在京城的林清辞!
“陛下!陛下!”林清辞看到晏华清,如同见到了救星,涕泪横流,挣扎着想要行礼,被晏华清一把扶住。
“林爱卿,你怎么……”晏华清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憔悴的面容,心中一沉。
“是……是萧震将军……”林清辞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道,“赵王……和康王……欲害臣与周大人……是萧将军……暗中相助……拼死将臣……送出京城……让臣……来寻陛下……”
萧震!他还忠于朕!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看到的一丝微光,让晏华清精神一振!
“京城情况如何?蛮族到了何处?”她急问。
“京城……京城已乱!”林清辞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赵王……不得人心……守军……多有不满……但……但被强力弹压……蛮族前锋……已至京郊……与……与守军……已有小规模接战……更可怕的是……”他顿了顿,脸上血色尽失,“宫中……有传言……说……说陛下您……早已在北疆……驾崩……如今在紫宸宫处理政务的……是……是陛下您……指定的……‘监国公主’……”
监国公主?!
晏华清瞳孔骤缩!哪里来的监国公主?!这分明就是影阁那个“替身”上位了!他们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是想在蛮族破城之前,就完成权力的“和平”过渡吗?!
好一个“鸠占鹊巢”!好一个李代桃僵!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奔涌,但极致的愤怒之后,却是冰封般的冷静。她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对方自以为得计、可能放松警惕的机会!
“陛下!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京城!揭穿他们的阴谋!”林清辞急切地道。
晏华清却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舆图前,目光死死盯着京城周边的地形,大脑飞速运转。强行攻城?他们这点兵力,无异于送死。就算萧震能在内部策应,成功几率也微乎其微。
必须出奇制胜!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舆图上京城西北方向的一处地点——皇陵!
先帝及历代先皇安葬之处,距离京城约五十里,守备相对松懈,而且……有一条鲜为人知的、通往皇宫的密道!这是只有历代皇帝口口相传的秘密,连赵王和影阁都未必知晓!这是原主记忆中,最深层、最隐蔽的保命手段之一!
一个大胆到极点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我们不直接去京城。”晏华清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墨和林清辞,“我们去……皇陵!”
“皇陵?”沈墨和林清辞都愣住了。
“没错!”晏华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杀意的弧度,“他们不是宣称朕驾崩了吗?不是弄了个‘监国公主’吗?那朕就让他们看看,一个‘死而复生’的皇帝,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她要利用那条密道,直接潜入皇宫,出现在那个“替身”和所有叛徒的面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陛下,皇陵亦有守军,而且密道入口必然隐蔽,我们如何进入?就算进入,宫中如今必然是龙潭虎穴……”林清辞担忧道。
“守军不多,可以智取,或强攻。”晏华清语气决绝,“至于密道……朕知道在哪里!这是朕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快、最直接解决问题的办法!沈墨!”
“臣在!” “你率本部人马,以及……林大人,”晏华清看向林清辞,“林爱卿,你熟悉京城情况,与沈墨一同,在皇陵外围制造动静,吸引守军注意,掩护朕的行动!” “陛下!您要独自进入密道?!”沈墨脸色一变。 “不是独自。”晏华清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十几名最精锐的、由原癸十一麾下影卫和敢死队中挑选出的好手,“你们,随朕同行!”
她看着沈墨和林清辞,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能否扭转乾坤,就在此一举!”
沈墨与林清辞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决然。他们知道,这或许是唯一的,也是最具帝王胆魄的一步棋!
“臣(微臣),领旨!”
休整一夜后,这支疲惫却目光坚定的队伍,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扑向了京城西北方向的皇陵。
皇陵守军果然不多,且久疏战阵。在沈墨和林清辞故意制造的“流民冲击皇陵”的混乱掩护下,晏华清带着那十几名精锐,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身手,轻易解决了零星的守卫,找到了位于某处偏殿神龛之后的、尘封已久的密道入口。
站在那黑黢黢的、散发着陈旧和阴冷气息的洞口前,晏华清最后回望了一眼北方,那里有她浴血奋战的将士,有虎视眈眈的蛮族。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第一个踏入了黑暗之中。
密道漫长而曲折,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隐约的人声。
出口,就在皇宫之内!
晏华清示意身后众人噤声,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出口。那是一个隐藏在御花园假山群中的隐蔽洞口。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洞口的藤蔓,向外望去——
此时已是黄昏,御花园内华灯初上。而不远处,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身着明黄宫装、背影与她有八九分相似的女子,缓缓向着紫宸宫的方向走去。
是那个“替身”!
而在那“替身”身边,亦步亦趋、脸上带着谄媚与得意笑容的,赫然是——赵王!
以及,落后半步,低眉顺眼,却眼神闪烁的——青黛!
果然是他们!
晏华清的眼神,瞬间冰冷到了极致,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她缓缓抽出了袖中的匕首。
是时候,让这场荒唐的闹剧,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