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十一的濒死状态绝非伪装。
晏华清的内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强行切入他狂暴混乱的经脉,试图引导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的气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毒素在他体内肆虐,不断破坏着经脉壁,若非他本身根基深厚,又在最后关头被她封住要穴,此刻早已爆体而亡。
巽二取来了紫色玉瓶。晏华清接过,倒出里面仅有的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冽药香的褐色丹药。这是她根据前世记忆里某个解毒古方,耗费无数珍稀药材才秘密炼制而成的“清灵造化丹”,能解百毒,滋养经脉,她自己也不过炼制出五颗,视若保命之物。
此刻形势危急,容不得犹豫。她捏开癸十一的嘴,将一颗丹药塞入其口中,以内力助其化开药力。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迅速扩散开来,与那肆虐的毒素激烈交锋。癸十一身体的抽搐渐渐平复,脸上骇人的青紫色也开始缓慢消退,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断断续续。
有效!
晏华清稍稍松了口气,但心神依旧紧绷。毒素虽被暂时压制,但癸十一经脉受损极重,能否挺过来还是未知数。而且,下毒之人……
她目光锐利地扫向那个瘫软在地、吓得魂不附体的哑巴老奴。
“说!今日除了朕,还有何人来过?或者,你可曾发现任何异常?”晏华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老奴啊啊地比划着,满脸惊恐,拼命摇头,表示除了送饭,再无他人来过,也未发现异常。
晏华清眉头紧锁。这老奴是几十年的哑巴,背景干净,且不识文字,被选来看守就是因为其难以被收买和利用。若他所言非虚,那毒是如何下的?难道是在她第一次探视之后,癸十一自己服用了枕下的毒药?可那混毒需要与“梦罗香”长期接触才能生效,癸十一拿到毒药时间尚短,不可能这么快发作……
除非……他枕下的毒药,和他刚刚中的、引发气血逆冲的毒,根本不是同一种!有人趁她第一次探视后、第二次探视前这个空档,对他下了第二种剧毒!目的就是嫁祸给她,或者……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让晏华清遍体生寒。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黑影,动作竟然如此之快!而且对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他\/她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这里!
“加强戒备!搜查密室周围所有可能藏匿窥视的地方!”晏华清立刻对巽二下令。
巽二领命,带着影卫迅速行动。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闯入,脸色凝重地禀报:“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报!镇北王……战败!幽州……失守了!”
什么?!
幽州失守?!!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晏华清的心头!她身体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幽州乃北疆门户,一旦失守,蛮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中原腹地再无险可守!沈墨呢?他的义军呢?
“军报何在?详细情况如何?沈墨世子呢?”她连声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侍卫将染血的军报呈上。晏华清快速展开,是兵部转来的、由溃兵带回的残缺战报。上面简略提及,蛮族大汗亲率主力,不计伤亡猛攻幽州,镇北王率军血战数日,最终城破,王府亲卫拼死护着镇北王杀出重围,下落不明。至于沈墨及其义军,战报中只字未提,生死不知!
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晏华清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压下。内忧未平,外患已至顶峰!国难,真正的国难降临了!
她紧紧攥着军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此刻,什么影阁,什么替身,什么阴谋,在亡国灭种的危机面前,似乎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然而她深知,越是此时,内部越不能乱!影阁与蛮族勾结,此刻恐怕正等着她方寸大乱,好趁虚而入!
必须稳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镇北王败了,朝廷必须立刻组织起新的防线!谁能担此重任?赵王?不,此人不可信。朝中其他将领?威望能力皆不足以抗衡蛮族主力……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封来自沈墨的、揭露影阁与蛮族勾结的密信上。沈墨……他还活着吗?如果他活着,他在哪里?他手中那支义军,是否还保存着力量?
无数个念头闪过,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清晰。
她立刻挥毫泼墨,写下数道密旨。
“第一,以六百里加急,传令沿途各州府,严密关注溃兵和镇北王、沈墨世子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上报!并全力收拢溃兵,就地组织防御!” “第二,命兵部、户部,立刻筹措所有能调动的兵马、粮草、军械,由……由朕亲自统帅,驰援北疆!” “第三,召赵王、内阁、六部尚书,即刻入宫议事!”
她要御驾亲征!
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稳定军心、凝聚力量的办法!也是将内部矛盾暂时转移到外部的策略!同时,她也要借此机会,看一看,当她离开皇宫这个权力中心时,那些牛鬼蛇神,会如何表演!
“陛下!万万不可!”福顺和巽二同时惊呼。陛下万金之躯,岂能亲赴险地? “朕意已决!”晏华清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快去传旨!”
就在紫宸宫因北疆噩耗和皇帝决意亲征而陷入一片紧张忙碌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看管松懈的、关押端太妃的慎刑司死牢深处。
牢房内,端太妃依旧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呆坐在角落。
那道身影在她面前停下,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带着诡异笑容的脸——竟是本该在紫宸宫“休养”的青黛!
她看着端太妃,眼中没有丝毫往日的恭顺,只有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快意。
“母亲,”她开口,声音不再是往常的轻柔,而是带着一种扭曲的沙哑,“您的任务,快要完成了。‘他’很快就能回来了。这大晏的江山,这肮脏的皇宫,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端太妃空洞的眼神,在听到“他”这个字时,几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青黛(或者说,占据着青黛身体的人)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丝癫狂:“您就在这里,好好看着吧。看着‘他’如何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看着那个窃居皇位的贱人,如何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完,重新戴上兜帽,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牢房的阴影中。
只留下端太妃,依旧如同雕塑般坐在那里,唯有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浑浊的泪水。
而与此同时,在冷宫密室那边,经过晏华清不惜耗费自身内力以及“清灵造化丹”的药力救治,癸十一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沉沉睡去,性命暂时无虞,但依旧虚弱不堪,短时间内无法再动武。
巽二搜查密室周围的结果也出来了——在距离密室通风口约十丈外的一株古树树冠上,发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监视点,那里有细微的痕迹表明,近期曾有人长时间潜伏于此。
果然有人监视!
晏华清看着沉睡的癸十一,又想到北疆溃败、幽州失守的噩耗,以及那个即将随着她御驾亲征而彻底摊开的混乱局面,心中一片冰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本以为自己是猎手,却没想到,自己也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而现在,她要将这盘棋,彻底掀翻!
“传令下去,”她对巽二吩咐道,眼神决绝,“三日后,朕率京营主力,誓师出征!”
风暴,将以最猛烈的方式,席卷而来。而隐藏在水面下的巨鳄,也终将按捺不住,露出它狰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