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号角声如同撕裂阴霾的阳光,瞬间刺穿了洛水畔的血色战场。那百余骑如同神兵天降,马蹄踏碎积雪泥泞,马刀挥舞间,贼兵脆弱的侧后翼如同滚汤泼雪,瞬间崩溃!
这支骑兵人数虽少,却极其精锐。骑士们马术娴熟,配合默契,并不与贼兵过多纠缠,只是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穿混乱的后阵,目标明确地直扑那些正在向墙头倾泻箭矢和铳子的弓手、铳手!
“援军!是援军!”墙头上,不知是谁先嘶哑地喊了出来,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绝处逢生的战栗!
几乎陷入崩溃边缘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注入了强心剂!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竟奇迹般地再次稳固下来!残存的士兵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怒吼着将登上墙头的贼兵拼命推下去、砍翻在地!
赵武浑身浴血,状若疯魔,一刀劈翻面前一名贼兵,朝着东南方向那支纵横捭阖的骑兵,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李信拄着刀,大口喘息,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病态的红晕。连苏婉都停下了搏斗,怔怔地望着那面陌生的旗帜,眼中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
张远声紧握腰刀,心脏剧烈跳动。他死死盯着那支骑兵的旗帜——那是一面玄色为底,上绣金色狻猊的认旗!这绝非官军制式旗帜,也非寻常地方豪强所能用!
“狻猊旗……是哪路人马?”他脑中飞速思索,却毫无头绪。但这支骑兵的出现,无疑改变了战场的局势!他们精准地打击了贼兵最薄弱的环节,极大地缓解了墙头的压力。
而对岸,一直冷眼旁观的张存孟,此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猛地拔出腰间古朴长刀,指向那支肆虐后阵的骑兵,声音因暴怒而扭曲:“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数股贼兵试图转身围堵,但在高速机动的骑兵面前,显得笨拙而迟缓。狻猊骑兵根本不恋战,一击得手,迅速脱离,如同盘旋的猎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他们的存在,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贼兵庞大的阵型,使其首尾难顾,军心大乱。
正面攻城的贼兵,因后阵被袭,远程支援骤减,攻势不由得一滞。墙头守军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奋力反击,竟将登上墙头的贼兵又清剿了大半!
“机会!”张远声眼中精光爆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战场态势的微妙变化!贼兵阵脚已乱,军心动摇!
“赵武!”张远声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打开庄门!所有还能拿得起刀的人,跟我杀出去!”
“什么?!”赵武和李信同时惊呼。固守尚且艰难,出城野战?
“敌军已乱!士气已堕!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张远声厉声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要配合援军,一举击溃他们!”
他不再多言,一把抓起手边的燧发短铳,率先向城下冲去!赵武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疯狂的战意,嘶声大吼:“开城门!还能动的,跟主公杀贼!”
沉重的庄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吊桥轰然落下!
张远声一马当先,冲过吊桥!他身后,是赵武、是浑身带伤却目光凶狠的战兵、是握着草叉柴刀的民壮、是甚至包括一些红了眼的妇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这支由残兵、民壮混杂而成的队伍,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一股悲壮惨烈的气势,狠狠撞向了因后方遇袭而略显慌乱的贼兵前锋!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庄门前爆发!守军积蓄已久的怨气、绝望中迸发的勇气,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他们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入了黑色的潮水之中!
张存孟显然没料到守军竟敢主动出击,前锋贼兵在守军亡命的冲击和后方骑兵的骚扰下,阵型大乱!
张远声手持短铳,冲在最前,对准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贼兵小头目扣动了扳机!“砰!”硝烟起处,那贼兵应声而倒!他随即丢弃短铳,抽出腰刀,格开劈来的兵刃,顺势突刺!动作简洁而狠辣!
赵武更是如同虎入羊群,手中卷刃的腰刀挥舞成一片光轮,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民壮们或许武艺不精,但仗着一股血勇之气,三五成群,围攻落单的贼兵,竟也打得有声有色!
与此同时,那支狻猊骑兵也再次发起了冲击!他们如同旋风般掠过战场边缘,精准地切割着试图重新集结的贼兵队伍,将混乱进一步扩大!
正面出击的守军,侧翼骚扰的骑兵,内外夹击之下,贼兵庞大的阵型终于开始松动、瓦解!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许多贼兵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溃退,任凭军官如何呵斥砍杀也难以制止!
“混账!不许退!”张存孟在对岸看得双目赤红,暴跳如雷。他挥舞长刀,连连砍翻几个溃逃到河边的贼兵,却依旧无法阻止崩溃的势头。
兵败如山倒!
当第一股成建制的贼兵丢下兵器,哭喊着跳入冰冷的洛水试图逃回北岸时,彻底的溃败开始了!黑色的潮水不再是前进,而是疯狂地向后倒卷!
“追击!驱散即可!”张远声及时制止了杀红眼的赵武等人深入的企图。穷寇莫追,更何况对岸还有张存孟的本部精锐未动。当前最重要的是巩固胜利,驱散敌军。
守军和那支神秘的狻猊骑兵配合默契,一路追杀到河滩,将残余的贼兵尽数赶入洛水,方才停下。
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残破的旗帜、丢弃的兵器、燃烧的冲车随处可见。幸存的守军拄着兵器,望着退却的敌军,望着河滩上遍布的贼尸,许多人脱力地坐倒在地,放声大哭,或仰天狂笑。
张远声站在满是泥泞和血迹的河滩上,胸膛剧烈起伏。他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
那支狻猊骑兵此刻已在远处重新列队,骑士们沉默地擦拭着马刀,整理着鞍具。为首一名骑士,兜鍪遮面,看不清容貌,只是朝着张远声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即拨转马头,竟如来时一般迅捷,带着麾下骑兵,如同幻影般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与远山之中。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只留下一地贼尸,一座得以保全的孤庄,和一个巨大的谜团。
张远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这支援手,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