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个陌生的脚印,像一枚冰冷的印章,烙在每个人心头。暴风雪依旧肆虐,但比风雪更冷的,是那份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林澈、李瑾和苏晚秋拖着沉重的柴捆,以最快的速度冲回木屋。沈玟脸色苍白地顶着门,待他们进屋后立刻将门闩死,仿佛这样就能将外面的一切危险隔绝。
“外面……有人?”沈玟的声音发颤,目光惊恐地扫过紧闭的门窗。
“一个脚印,新鲜的。”李瑾言简意赅,放下柴火,立刻检查猎弓和剩余的箭矢。无需多言,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瞬间弥漫开来。那个被“送”来的伤者还昏迷在火塘边,而他的同伴可能就在屋外,在暴风雪中沉默地监视着这一切。
柴火及时补充,火塘里的火焰终于得以壮大,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橘红色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庞。
苏晚秋顾不上休息,立刻检查那名代号“陈浩”的伤者。他的情况依然糟糕,但稳定的温度和水分摄入似乎暂时稳住了生命体征。他肩后那两个诡异的焦黑小洞周围的青紫色脉络没有继续扩散,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予这间小屋任何喘息之机。
深夜,当暴风雪势头稍减,只剩下呜咽的风声时,一直昏睡挣扎的唐志强,情况急转直下。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浅促,脸色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蜡黄,原本偶尔还有的呓语和呻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令人心慌的寂静。苏晚秋守在他身边,一遍遍用温水擦拭他滚烫的额头,但眼神却逐渐黯淡下去。
林澈走过去,沉默地看着。这位偶尔能提供关键信息、身上似乎藏着秘密的前工程师,此刻脆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怎么样?”林澈的声音干涩。
苏晚秋抬起头,眼圈泛红,艰难地摇了摇头:“高烧持续太久,内脏可能已经……衰竭了。我们没有任何药品,没有任何办法……他太虚弱了,撑不住了。”
话音落下,木屋里一片死寂。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凄冷的风声。
死亡,这个从灾变发生第一天就如影随形的阴影,终于要第一次真正降临到这个小团体身上。尽管大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它如此具体地逼近时,那股寒意依旧深入骨髓。
沈玟捂住嘴,低声啜泣起来。李瑾默默低下头,擦拭着手中的匕首。林澈感到胸口一阵发闷,他看着唐志强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异常平静的脸,想起了他断断续续透露出的关于地下设施的模糊信息,想起了他呓语中的“鹞鹰”。
后半夜,唐志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终,在一次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吐息后,彻底停止了。
他静静地走了。在这个严寒的末世冬夜,无声地熄灭了生命的火焰。
苏晚秋轻轻替他合上双眼,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盖住了他的脸。动作轻柔,带着一名准医生对逝者最后的尊重。
悲伤无声地蔓延。没有人说话,但一种共同的哀戚笼罩着幸存的人们。唐志强不算是一个活跃的成员,甚至有些神秘,但他的离去,依然代表着这个小小团体不可逆转的残缺,提醒着他们自身命运的脆弱。
天亮时分,暴风雪终于彻底停了。天空依旧阴沉,积云低垂,但风力已经减弱到可以外出活动。整个世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片死寂的纯白,美丽而残酷。
他们必须安葬唐志强。不能将遗体留在狭小的木屋内,那不仅是心理上的折磨,更可能引发卫生问题。
这是一个简单而沉重的仪式。
林澈和李瑾用仅存的工具,在木屋旁一处相对避风、视野尚可的向阳坡地,艰难地掘开冻得坚硬如铁的土地。这是一项极其耗费体力的工作,每一镐下去只能砸开一点点冻土,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的内衣,又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
苏晚秋和沈玟在屋内整理唐志强极其简陋的遗物。他的衣服可以留给更需要的人,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然而,在整理他贴身口袋时,苏晚秋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那是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小小金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蚀刻着极其复杂的、非天然的几何纹路,中央还有一个微小的凹点。金属片背后,刻着一个模糊的数字“7”。
苏晚秋愣了一下,将这个发现悄悄收好,准备事后交给林澈。
坑挖好了,不深,但已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
众人用一块拆下来的旧门板做担架,将唐志强的遗体抬出木屋,轻轻放入那个冰冷的土坑中。积雪反射着惨白的光,照在逝者安详却僵硬的脸上。
没有鲜花,没有棺木,也没有隆重的悼词。
林澈站在坑边,看着曾经的同伴,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们不知道你从哪来,也不知道你所有的故事。谢谢你曾与我们并肩,提供的信息。安息吧,唐志强。愿你再无痛苦。”
话语朴素,却承载着最沉重的告别。
沈玟低声抽泣着,苏晚红着眼圈别过头去。李瑾默默行了一个猎人的注目礼。
他们开始用手将冰冷的泥土和雪块推入坑中。泥土落在遗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点点掩盖了最后的痕迹。最后,他们在坟茔上垒了几块石头作为标记。
站在这个简陋的坟墓前,幸存者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渺小。寒冬夺走了他们中的一员,而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葬礼结束,沉默地返回木屋。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然而,就在他们推开木门,还没来得及为失去同伴而悲伤时,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瞬间绷紧——
那个一直昏迷的伤者陈浩,不知何时竟然**苏醒**了过来!
他半靠在墙边,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睛却睁开了,正警惕地、快速地扫视着屋内的环境、每一个人,以及他们刚刚从室外带进来的寒气与悲伤。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林澈身上,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审慎和冷硬,开口问道: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我的装备……和我的信标,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