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沉舟僵在窗边,楼下那片刺目的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眼里。他猛地回神,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号码,连拨了三次才打通120,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市中心医院吗?快来!有人坠楼了,在……”
报完地址,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地上赵峰的尸体,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语气迅速冷静下来:“是我,厉沉舟。帮我处理点事,我这里死了个人,叫赵峰……对,按自杀处理,越快越好,别留下任何痕迹。”顿了顿,他补充道,“别让肖瑶以后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挂了电话,他再没看地上的狼藉,抓起外套就往楼下冲。一路驱车赶往医院,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透着焦灼。
赶到急诊楼时,120的救护车刚到,医护人员正推着担架往抢救室跑。厉沉舟一眼就看到担架上浑身是血的肖瑶,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得像纸,那一刻他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医生!她怎么样?”他追上去想问,却被护士拦住:“家属在外头等!正在抢救!”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刺得人眼睛发疼。厉沉舟靠在走廊墙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捞她衣角时蹭到的凉意,脑子里一片混乱。
没过多久,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眼眶通红,看到厉沉舟时声音都在抖:“沉舟,我刚接到电话……肖瑶她……她怎么样了?”
苏晚是厉沉舟为数不多信得过的朋友,也是少数知道他和肖瑶过往纠葛的人。她刚才接到医院的通知,吓得立刻从公司赶了过来。
厉沉舟看着她,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沙哑:“还在里面抢救。”
两人并肩站在抢救室外,走廊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只有那盏红灯在无声地灼烧着空气。
抢救室的红灯终于灭了。医生摘着口罩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松弛:“病人命保住了,但颅内有血肿,压迫到记忆中枢,醒来后可能会出现选择性失忆,尤其是近期的激烈情绪相关的片段,大概率会模糊。”
厉沉舟紧绷的脊背瞬间垮了半截,苏晚在一旁扶住他,才没让他晃倒。
病房里消毒水味刺鼻。肖瑶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睫毛像沾了水的蝶翼,微微颤动着。厉沉舟坐在床边,看着她手背上青紫色的针管,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没敢碰。
苏晚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厉沉舟袖口那点没擦净的暗红——刚才他急着赶过来,竟忘了处理。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轻声道:“赵峰的事我听说了,那边我帮你盯了,警方按自杀结的案,家属那边也打点好了,暂时不会出问题。”
厉沉舟“嗯”了一声,视线仍焦聚着在肖瑶脸上。
“但我查了赵峰的通话记录,”苏晚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死前三天,跟一个海外号码联系过七次,那号码我让技术部查了,背后关联的Ip,指向林渊在东南亚的一个空壳公司。”
厉沉舟猛地抬头,眼里瞬间结了层冰。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人动了动。肖瑶睫毛颤得更厉害了,终于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很空,像蒙着层雾,扫过厉沉舟时,没有预想中的恨,反而是一种茫然的陌生。
“你是谁?”她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厉沉舟的心猛地一沉。
苏晚连忙走上前,柔声说:“我是苏晚,是你闺蜜。你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医院。”
肖瑶的目光在苏晚脸上打了个转,又落回厉沉舟身上,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在努力回忆。突然,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尖锐,手猛地抓住厉沉舟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是你……你杀了赵峰!”
厉沉舟浑身一僵。她记得这个。
“肖瑶,你听我解释……”
“赵峰死了……”肖瑶的声音开始发颤,眼里涌起点点泪光,却不是为赵峰哭,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更痛的事,她猛地松开厉沉舟的手,抱住自己的头,“孩子……我的孩子呢?”
厉沉舟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晚赶紧上前按住她的肩:“你别急,先养好身体……”
“我孩子呢?”肖瑶猛地抬头,眼神里是纯粹的恐慌,像个丢了珍宝的孩子,“他是不是出事了?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很小,软软的……”
厉沉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她忘了恨他,忘了被自己玷污的屈辱,甚至忘了林渊的仇,却唯独记着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正要开口,肖瑶的目光突然落在半打开的床头柜上——那是护士整理物品时,从她口袋里摸出来的一张皱巴巴的照片,被随手放在了那。照片上是个襁褓里的婴儿,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笑。
肖瑶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伸手想去够,却因为输液管的牵扯动不了。厉沉舟连忙拿起照片,递到她面前。
她指尖颤抖地摸着照片上婴儿的脸,眼泪砸在相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的宝宝……”她喃喃着,突然抬头看向厉沉舟,眼神里有了点清明,却更让人揪心,“我记得……他没了那天,你也在。你抱着我,哭了。”
厉沉舟的呼吸骤然停了。
那是孩子下葬那天,肖瑶哭得晕死过去,他把她抱在怀里,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心碎成渣。他以为她早忘了这一幕。
“可我记不清了。”肖瑶的声音又软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困惑,“你那天为什么哭?……那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来看过我了,是不是因为……你也怕想起他?”
厉沉舟看着她眼里的迷茫,那些翻涌的愧疚、愤怒、悔恨突然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哑的:“不是。”
肖瑶没再追问,只是重新低下头,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照片上的婴儿,眼泪无声地淌着。
苏晚在一旁轻轻拽了拽厉沉舟的衣角,示意咱们先出去。苏晚走到病房门口,轻轻带上门,留一道缝,确保里面能听见模糊的声音。
走廊里,苏晚靠在墙上,看着窗外:“她记起的,都是最痛的碎片。林渊把赵峰当枪使,就是算准了肖瑶对你的恨,能让赵峰替他除掉你。现在肖瑶这情况……”
“林渊必须死。”厉沉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以前是为了孩子,现在,还要加上肖瑶。”
他转身想回病房,却听见身后苏晚轻声问:“沉舟,你对她,到底是愧疚,还是……爱”
厉沉舟脚步顿住,没回头。病房里隐约传来肖瑶低低的啜泣声,像根线,缠得他心脏生疼。
他不知道。只知道刚才肖瑶摸照片时,指尖的颤抖和自己当年抱着她哭时的手抖,一模一样。这个女人和那个没了的孩子,早把他的骨头缝都刻满了心疼。这个女人和那个没了的孩子,是他这辈子逃不掉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