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站在残碑前,指尖还残留着苔痕的湿意。那行“源启之地,劫火将燃”的古字清晰显露,周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他没有回头,但能感知到身后人群的迟疑——脚步声零落,呼吸节奏紊乱,有人握紧兵器,有人悄悄后退半步。
他缓缓收回手,袖口垂落,遮住左臂上那道已蔓延至肘弯的红线。皮肤下的异物感比之前更清晰,像细针在血脉中游走,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丝刺痛。但他站得笔直,气息平稳。
三息之后,他转身。
目光扫过众人,从灰袍老者的皱眉,到魁梧男子紧绷的下颌,再到其余人低垂的眼帘。没有人敢与他对视太久。
“此剑认主,非我强夺。”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空厅的寂静,“但它既归我手,便非私器——它护的是洪荒前路,而非某一人之利。”
灰袍老者眉头微动,似想开口,却被接下来的话压了回去。
“你们若不信,大可再试一次禁制。”路明顿了顿,袖中五彩符文剑微震,一道光丝自袖口逸出,贴地而行,在石面上划出淡淡痕迹,“方才那一震,是它替我拦下的杀机。若它不愿随我,你们此刻早已重伤倒地。”
魁梧男子冷笑一声:“说得冠冕堂皇,可谁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这剑既无灵识显化,也未当众示威,凭什么让我们信你一句空话?”
路明没答。
他只是抬起右手,将五彩符文剑缓缓抽出寸许。
剑身未全露,但一股无形压力骤然扩散。钟乳石顶端的碎石簌簌落下,地面龟裂纹路中泛起微弱荧光,像是某种古老机制被唤醒。几人脚下一软,体内灵力竟出现短暂滞涩。
“这就是证明。”他说。
众人脸色变了。
灰袍老者终于开口:“此剑确有异象……但即便如此,你也该早些说明,而非独自深入、取宝而出。此举难免令人心生疑虑。”
“我何时隐瞒?”路明目光转向他,“破邪物、开秘径、入禁地,每一步我都走在前方。你们跟来,是因为别无选择,不是因为我邀请。”
这话冷峻直接,却无法反驳。
片刻沉默后,一名年轻修士低声问道:“那现在呢?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还是就此退出?”
路明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了一眼残碑,又望向碑后那条幽深通道。黑暗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气流涌动,带着一丝不属于此地的温润气息——和他在洞窟中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前方未知。”他终于开口,“但我等已无退路。若愿同行,便跟上;若不愿,我也不会强留。”
语毕,他不再看任何人,只将剑收回袖中,迈步向前。
脚步落在龟裂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回响。
一步。
两步。
身后无人动作。
直到灰袍老者轻叹一声,抬脚跟上。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队伍陆陆续续启动,步伐沉重,秩序恢复,却再不复之前的默契。有人频频回首,有人紧握兵器,眼神复杂。
路明走在最前,始终未回头。
他知道,信任一旦破裂,言语难以弥补。但他们现在不能散。秘境未尽,危机未除,哪怕心怀不满,这些人也必须继续前行——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行至空厅中央,他忽然停下。
左手衣袖微微颤了一下。
那道红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爬,已触及肩头,皮肤下隐隐浮现出蛛网般的淡红纹路。疼痛不再是刺痛,而是持续不断的灼烧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苏醒。
他不动声色,右手悄然按住刀柄,借力稳住身形。
“怎么了?”灰袍老者察觉异常,问了一句。
“没什么。”路明淡淡道,“只是这碑文……有些不对。”
众人围拢过来。
残碑背面原本布满苔藓,此刻因震动脱落了一角,露出下方刻痕。那些符号歪斜扭曲,像是仓促间刻下,与正面工整的古字截然不同。
“这不是同一时期留下的。”魁梧男子走近细看,“背面这些,更像是……警告。”
路明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那排新露的刻痕。
不同于正面的规整篆体,这些字迹潦草,甚至带着几分癫狂意味:
**“不可触源,不可启门,不可唤名。”**
三个“不可”,重重叠叠,刻痕极深,最后一笔几乎将石碑劈裂。
“源……是指‘源启’?”有人喃喃。
路明没说话。
他忽然伸手,将掌心贴在碑面裂缝处。
刹那间,五彩符文剑在他袖中剧烈震动,剑鸣几不可闻,却让整个空厅的气流为之一凝。地面纹路再次亮起,荧光由外向内收缩,最终汇聚于残碑底部,映出一个残缺符号——正是此前柱体上浮现过的“源启”半形。
“它在回应。”灰袍老者神色凝重,“这碑,也是阵眼之一。”
“不止是阵眼。”路明收回手,站起身,“它是封印标记。有人曾在这里镇压过什么,而这把剑……可能是钥匙,也可能是锁。”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魁梧男子皱眉:“若真是封印,那你刚才触动禁制取剑,岂不是已经动摇了根基?”
“动摇早已发生。”路明望向通道深处,“邪物之所以能寄生晶核,正是因为封印松动。我只是取走了其中一环,真正的裂口,不在这里。”
“那在哪?”
“在更深的地方。”他语气平静,“那股气息还在牵引我。”
“你还打算进去?”灰袍老者沉声问。
“我已经进来了。”路明看着他,“而且,你们也都进来了。”
气氛再度僵住。
良久,灰袍老者低声道:“你既然能引动共鸣,那就由你带路。但我们有一个条件——若前方涉及重大抉择,需共议而行,不得再一人独断。”
路明沉默两息。
“可以。”他说,“只要你们能跟上。”
他转身,再次朝通道走去。
队伍缓缓移动,重新列队。这一次,没人再挡在前方,也没人再质疑方向。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格外紧绷,仿佛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不只是宝藏,更是某种无法预知的变局。
路明走在最前,左手已完全麻木。
红线越过肩膀,正向脖颈蔓延,皮肤表面浮起细密血点,像是即将破裂的血管。他咬牙忍耐,呼吸依旧平稳,脚步未乱。
他知道这异状不会无缘无故。
那把剑选择了他,或许不仅仅因为心性。
也许,它本就在等一个人,一个体内流淌着某种血脉的人。
而这条红线,正是唤醒的开端。
穿过空厅尽头,通道收窄,岩壁变得光滑,像是被高温熔铸而成。空气中多了一丝焦味,混合着金属锈蚀的气息。
突然,路明脚步一顿。
前方地面出现一道横沟,宽约三尺,深不见底。沟缘整齐,如同利刃切割,边缘石质呈暗红色,像是被烈火反复灼烧过。
他蹲下身,伸手探向沟底。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就在此刻,袖中五彩符文剑猛然一震,剑尖自行吐露半寸,光芒流转,竟在空中投射出一段模糊影像——
一座巨大的青铜门,矗立于深渊之上,门上刻着完整的“源启”符号,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有光渗出。
影像一闪即逝。
路明瞳孔微缩。
他还未及反应,身后传来急促脚步。
魁梧男子越众而出,盯着那道横沟,沉声道:“这是人为切断的路径!有人不想让我们过去!”
路明缓缓站起,望着沟壑对面。
“不是有人。”他低声说,“是它自己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