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睁开眼的瞬间,密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沙盘上三处赤点依旧按着紊乱的节奏明灭,南荒、西北、东海,每一闪都像在敲打倒计时的鼓点。他没有多看那紫焰消散后的掌心,而是直接转身,目光扫过站在密殿边缘的众人。
那些曾与他一同破阵、闯关、险死还生的高手们,此刻大多低着头,神情各异。有人握紧法器,指节泛白;有人背对沙盘,似不愿再看;还有人悄悄将护心镜贴得更紧,灵光微闪。
“塔门将启。”路明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沙盘的震颤,“就在三处异动交汇之时。若我们再不动身,等到门户全开,归墟盟的计划便无法逆转。”
他话音落下,没有人应声。寂静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抬头,眼神浑浊却锐利:“你说的‘我们’,是指谁?是截教遗脉,还是洪荒万灵?你掌握那件东西,或许不怕死,可我们不是。”
路明没动,也没反驳。他知道这老者曾助他破解外层禁制,一掌震碎三重幻阵,修为深不可测。此刻开口,绝非怯战,而是清醒地衡量了代价。
“气息比刚才更强了。”另一人低声说,是来自北境的符修,一向沉默寡言,“我刚试过感应东南方向,那边的天地灵气已经开始逆流。这不是寻常劫难的前兆,是规则被篡改的征兆。”
“所以更要抢在它成型之前。”路明向前半步,腰间古剑未出鞘,但手已搭在剑柄上,“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怕进去就出不来,怕拼尽全力也只是延缓结局。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现在退,等灾难真正降临,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机会?”那老者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要阻止,可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藏了多少年?就连天道都未曾察觉他们的存在,我们几个残存之躯,就能扭转乾坤?”
“我不是来扭转乾坤的。”路明声音沉了下来,“我是来打断他们的仪式。只要拖住一刻,洪荒各域就有反应的时间。佛门、道庭、妖族……哪怕只有一支援军赶到,局势就不一样。”
“可万一没有呢?”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角落炸响。一名披着重甲的战修大步走出,脸上有一道贯穿眉骨的旧伤,此刻因愤怒而扭曲,“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别忘了,你也是截教的人!这场灾劫,本就是你们当年封神留下的烂摊子!凭什么让我们跟着你去填坑?”
这话一出,气氛骤然绷紧。
几人 exchanged 眼神,有人默默收起了手中兵器。一位女修甚至开始结印,显然是准备撤离的传送阵法。她指尖灵光跳动,却没有立刻发动,像是还在等一个理由留下。
路明看着她,又扫过其余人。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慢慢抬起右手,掌心血纹一闪即逝。紧接着,左手缓缓解开衣袖盘扣,褪下左臂外袍。
金纹浮现。
蜿蜒如龙,自手腕缠绕而上,穿过小臂,延伸至肩胛下方。那是法宝融入血脉的印记,也是九代持令者陨落时烙下的诅咒痕迹。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一段死亡记忆。
“这是代价。”他说,“我承受了他们的死,才拿到这件东西。它不会认懦夫为主,也不会听命于侥幸偷生之人。”
战修盯着那金纹,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仍不肯低头:“就算你不怕死,也不能逼我们陪你疯!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赴死?”
“我没有资格。”路明终于收回手臂,重新系好袖口,“也没有权力要求任何人留下。你们可以走。现在就走,没人拦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每一个人的脸。
“但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今日若退,他日必成心魔。当洪水淹没家园,孩子问起父母为何不战,你们怎么答?当山河崩裂,后辈追问先人去了哪里,你们如何面对?”
无人作声。
那女修的手指停在半空,传送阵的灵光微微晃动,最终黯淡下去。
老者闭上了眼,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
战修咬牙,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忽然怒吼:“那你凭什么一个人决定一切?凭什么认定你的选择就是对的?你不过是个孤僻冷血的疯子!为了目的什么都敢做!”
路明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他解下了腰间的古剑,轻轻放在地上。
剑身未出鞘,但他已不再依赖它。
“我不是为了正确而战。”他说,“我是为了不让错误发生第二次。你们不信我,可以。怕死,也正常。但我不会退。”
他走向沙盘中央,脚步平稳,没有回头。
“想走的,现在就走。等我踏出第一步,再想离开,就得问这地下的亡魂答不答应。”
最后一句落下,整座密殿仿佛震动了一下。
沙盘上的赤点突然齐闪,三道光芒同时投射到穹顶,交织成一座模糊的塔影轮廓。空气中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机制正在苏醒。
有人后退了半步。
有人握紧了拳。
那位女修终于收手,掐灭了最后一丝灵光。她抬起头,看向路明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战修站在原地,重甲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盯着路明的背影,眼中怒火未熄,却又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老者睁开眼,望向沙盘上方那座虚幻的塔影,喃喃道:“归墟塔……真的要开了吗……”
路明站在沙盘前,左手垂在身侧,金纹隐于衣下,右手缓缓抬起,指向那三处不断闪烁的标记。
“时间不多了。”他说,“最后一次问你们——跟,还是不跟?”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的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断裂声。
像是锁链崩开的第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