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底碾碎的石屑尚未落地,九个凹点已尽数亮起。青光自地底喷涌,如九根光柱贯穿石厅穹顶,将整个空间映得通明。岩壁上的符文阵列不再流转,而是凝固成一道道逆向锁链,自三重环路中垂落,直指中央阵眼。空气如凝固的铁水,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肺腑撕裂般的痛感。
路明未动。
血囊紧贴胸口,玉简的震颤与心跳频率逐渐趋同。他感知到那股搏动不再紊乱,而是呈现出某种规律——三短一长,如远古钟磬的残音。掌心符文随之起伏,热度由灼烧转为温润,仿佛血脉深处有某种封印正在松动。
他闭目,剑尖轻点地面,一滴精血自指尖滑落。
血珠未散,反被岩石吞噬。地面裂痕中浮现出一道暗红脉络,沿着九点之间的隐秘连线延伸。当血线触及第三节点时,空中垂落的锁链微微震颤,随即垂落半尺,不再锁定命门。
“不是杀局。”他低语,“是验证。”
再落一滴血,落在第四节点偏左三寸。血珠刚触地,壁缝骤然喷出黑焰,火焰呈幽绿色,带着腐骨之息直扑面门。他未闪避,任火焰掠过肩甲,皮肉焦裂,却未深入经脉。火焰在触及他颈侧一寸时自行溃散,如遇无形屏障。
他明白了。
这机关不杀“逆者”,只诛伪钥。
第五滴血落下,精准嵌入第五凹点与第六凹点之间的虚空交点。地面脉络骤然亮起,三重符文阵的逆向流转出现一丝迟滞。第六滴血落于第七节点,血线延伸至第八,第八滴血尚未滴下,头顶悬石已化作符文箭阵,九支光矢锁定周身九大要穴。
他抬手,剑锋横掠眉心。
血线自额角滑落,顺着剑身流淌,在剑尖凝聚成一颗血珠。他手腕微抖,血珠离剑,精准落入第八节点。
九道残影齐齐一震,锁链垂地,门影轮廓清晰浮现,其上浮现出半句古文:“逆血为引,开天一隙。”
字迹未散,地面裂开,黑雾自缝隙中翻涌,形成漩涡,吞噬之力骤然增强。两名弟子仍昏迷于地,气息微弱。他一步跨至二人身侧,取出截教缚灵索,将二人系于腰间。灵力已所剩无几,但他未停。
第九滴血,自掌心符文中央逼出。
他将血珠置于第九凹点正上方,缓缓下压。
血珠接触凹点的刹那,九道光柱同时收缩,汇入地面阵眼。三重符文阵开始崩解,外圈九点逐一熄灭,唯有中央凹点依旧明亮。门影大开,一道幽深通道显露其后,内里无光,却有微弱气流涌出,带着远古石台的尘息。
漩涡吞噬之力加剧,地面裂痕迅速扩大,石厅即将坍塌。
他不再犹豫,托起两名弟子,踏入门影。
就在身形没入的瞬间,他将玉简贴于胸口,掌心符文全力共鸣,低喝:“逆者非破,乃承!”
玉简裂痕迸发金光,黑雾被瞬间转化,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光膜,将三人包裹。漩涡逆转,吞噬之力转为推送,三人被一股柔和之力推入内殿。
落地无声。
内殿呈圆形,四壁无门,唯有中央一座石台,其上悬浮一卷残破图卷。材质非金非玉,似某种远古兽皮与晶石融合而成,边缘焦黑,似曾遭烈火焚烧。图卷缓缓旋转,其上绘有双手交握镇压光柱的仪式场景,下方刻有“截源锁心”四字,笔迹苍劲,却残缺不全。
他解下弟子,置于墙角阴影处,确认气息尚存,随即走向石台。
指尖未触图卷,精神侵蚀已至。眼前景象骤变——他立于天地之巅,掌中握着本源光柱,脚下是无数跪伏的身影。本尊的躯体倒在一旁,神秘强者的残魂被锁于掌心符文之中。一个声音在他耳畔低语:“你亦是逆者,何不取而代之?掌此力,代天锁界,有何不可?”
他眉心一痛。
剑锋自腰间出,划破眉心,鲜血顺着眼角滑落。痛感如刀劈开幻象,眼前虚影溃散。他站稳,冷声道:“我非执钥者,乃破局人。”
图卷微微震颤,似有所应。
他取出玉简,轻放图卷之上。
两者接触的瞬间,玉简裂痕与图卷焦边同时发光。缺失部分浮现虚影——画面中,一名与他身形相似的身影立于本尊与神秘强者之间,双手交握,掌心向下,一道逆向符文自血脉中涌出,注入两者交汇之力的核心。刹那间,两股力量开始反噬,彼此侵蚀,无需外力镇压,便自行崩解。
他凝视虚影,确认无疑。
此图所示,并非夺取,亦非封印,而是利用“逆者之血”构建反向禁制,使敌对力量在交汇瞬间彼此吞噬。若能于本尊与神秘强者力量完全融合前施术,便可一击破局。
图卷虚影闪现三息后消散。
玉简裂痕中渗出一滴血珠,未落地,竟悬浮空中,缓缓凝成一个微小符文。那符文与他掌心纹路完全一致,旋转片刻后,无声融入图卷焦边。
图卷震动,缓缓降落,停于石台表面。
他伸手欲取,指尖距图卷尚有半寸,石台边缘突然浮现出一圈细密符文,呈环形闭合,封锁接触路径。符文无光,却散发出极低温,空气在其周围凝结出细小冰晶。
他未退。
从怀中取出血囊,将玉简重新封入。又以剑尖划破左掌,将精血滴于石台边缘的符文断点处。血珠渗入,符文逐一亮起,环形开启一道缺口。
他取图卷。
入手沉重,非因材质,而是其中蕴含的远古意志压于掌心。他将其收入怀中,转身欲走。
就在此刻,内殿四壁的石纹悄然变动,原本平滑的岩面浮现出无数细小刻痕,组成一幅巨大星图。星图中央,一点微光闪烁,位置正对应他胸口——图卷所在之处。
他未停留。
走向来时的门影,却发现通道已闭合,岩壁如初,无门无隙。他抬手,以剑尖轻敲石壁,三声短,一声长。
石壁震动,门影再度浮现。
他抱起两名弟子,踏入通道。
通道内无光,唯有脚下地面浮现出淡淡的血线脉络,与石厅中的路径一致。他循线而行,速度不减。行至中途,怀中图卷突然微颤,一股热流自卷中传出,顺着手臂蔓延至心口。
他脚步未停。
通道尽头,石厅已彻底崩塌,碎石堆积如山,唯有上方裂开一道窄缝,透入微光。他运起最后一丝灵力,托起两名弟子,跃出废墟。
落地时,左膝一软,单膝触地。
他撑剑起身,抬头。
天光灰白,云层厚重,战场依旧死寂。远处,本尊所在的方向,银黑气流仍在翻涌,但波动频率已发生变化——不再是无序扩散,而是呈现出某种规律性的收缩。
他低头,右手抚过怀中图卷。
布料之下,那卷残破的图卷正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交汇。
他迈出一步。
靴底踩碎一粒带血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