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的断刀刺破老掌门衣襟的刹那,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连风都停滞了。
断刀边缘流转的温润白光与老掌门体内翻涌的漆黑魔气在伤口处轰然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却有更令人心悸的能量涟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坚硬的青石地砖寸寸龟裂,空气中漂浮的血雾被瞬间撕裂,连远处献祭法阵上跳动的血色符文都猛地一滞。
老掌门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绞杀,如同两条势同水火的巨龙在狭窄的容器中翻滚。
他的面容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断变幻:时而青筋暴起,眼窝深陷,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喉间发出非人的嗬嗬声,那是被魔气吞噬时的疯狂;时而皱纹舒展,眼神趋于平和,眉宇间隐约可见往昔仙风道骨的轮廓,只是这份清明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更深的黑暗覆盖。
他胸口的伤口处,白光与魔气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翻涌,时而此消彼长,时而僵持不下,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冷汗浸透了早已被血污染透的道袍。
不远处,高踞法阵中央的国师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原本胜券在握的从容瞬间被一丝慌乱取代。
他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眸子猛地收缩,死死盯着老掌门体内那抹顽强的白光,以及楚昭手中那柄散发着纯净灵力的断刀。“不可能……这柄残刀怎么会有如此力量?”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玄黄母精的力量他最清楚,那是能污染天地灵脉的至阴至邪之物,老掌门被其侵蚀数十年,早已与魔气融为一体,怎么可能被区区一柄断刀压制?
短暂的错愕后,国师眼中杀机暴涨。他知道不能再等了,若老掌门真的被唤醒,楚昭再毁掉玄黄母精,他数十年的谋划将毁于一旦。
他猛地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尖锐如枭啼,原本环绕在法阵周围的血色锁链骤然绷紧,链身符文闪烁,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呃啊——”
锁链另一端的林月和陈墨同时发出痛呼。血色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勒紧,深深嵌入他们的皮肉,冰冷的邪力顺着伤口涌入体内,仿佛要冻结他们的血液、撕裂他们的经脉。
陈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低头看向缠绕在手腕和脚踝上的锁链,链身的倒刺已经扎进肉里,稍一挣扎便痛彻心扉。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
“楚昭!别管我们,先毁掉玄黄母精!”陈墨嘶吼着,强忍着体内邪力带来的麻痹感,猛地将双锏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巨响,双锏与坚硬的青石碰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巨大的反冲力让他的身体瞬间拔高,借着这股力量,他双臂青筋暴起,硬生生将手腕上的锁链挣得松动了寸许。
虽然手臂被倒刺划开更深的伤口,鲜血淋漓,但他没有丝毫停顿,身体在空中扭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法阵中央的国师扑去。他知道自己不是国师的对手,但只要能缠住对方片刻,给楚昭争取时间,一切就都值得。
林月也在同时行动。她咬着牙,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体内灵力疯狂运转,汇聚于指尖的长剑之上。
“锵”的一声,长剑嗡鸣,一道凌厉的白色剑罡破空而出,如同匹练般横扫,逼得围上来的几名黑衣客连连后退。
这些黑衣客都是国师培养的死士,修为不弱,且行事狠辣,此刻见林月试图突围,立刻又狞笑着围拢上来,手中的弯刀闪烁着幽光,招招致命。
林月眼神一凛,身形如同柳絮般飘忽不定,长剑在她手中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时而灵动如蝶,避开黑衣客的攻击;时而凌厉如电,直刺对方破绽。
她的肩头早已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剑柄,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她必须守住这里,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楚昭。
楚昭眼角的余光瞥见伙伴们的惨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陈墨浴血冲锋的身影,林月带伤搏杀的决绝,都深深烙印在他的眼中。
他咬紧牙关,将涌上心头的愧疚与怒火尽数化作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手中的断刀。
断刀上的螺旋纹路愈发清晰,仿佛活了过来,而刀柄处镶嵌的太极光珠更是光芒大盛,璀璨的白光如同实质般流淌,将楚昭整个人笼罩其中,远远望去,竟如同一轮冉冉升起的烈日,驱散了周遭的阴霾。
随着楚昭灵力的持续注入,老掌门体内的战局逐渐发生变化。那抹温润的白光如同初生的朝阳,一点点驱散着浓重的黑暗。
原本肆虐的魔气在纯净灵力的冲击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冰雪遇火般不断消融、溃散。
老掌门体内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些许,他扭曲的面容渐渐平复,眼神中的混沌也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微弱却顽强的清明。
“呃……”老掌门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意识如同从深海中挣扎着浮出水面。
他感觉到体内那股盘踞多年的阴冷力量正在退缩,而另一股温暖而纯粹的力量却在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唤醒他沉睡的神智。
突然,老掌门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这声怒吼不同于之前被魔气控制时的疯狂咆哮,而是带着无尽的痛苦、愤怒与决绝,仿佛要将体内残存的魔气尽数吼出。
随着怒吼,他周身的魔气如同退潮般急速褪去,露出了原本苍白却不再扭曲的面容。
他的头发依旧花白,皱纹依旧深刻,但那双眼睛却彻底恢复了清明,只是此刻,那清明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悔恨。
老掌门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捻诀作法,守护宗门百年;可此刻,它们却沾满了鲜血,既有同门的,也有无辜平民的。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操控魔气时的阴冷触感,那是他曾经最鄙夷、最痛恨的力量。“我……我这是……”他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痛苦,“原来我早已被九幽侵蚀,沦为了魔修……”
他想起了这些年的种种异常:性情日渐暴躁,对权力的欲望越来越重,甚至在处理宗门事务时屡次动用阴狠手段……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年事已高,心境不稳,却没想到,早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就已经成了九幽的傀儡,亲手将守护了一辈子的宗门推向了深渊。巨大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前辈,快助我毁掉玄黄母精!”楚昭的声音带着急切,将老掌门从绝望中拉回现实。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悔恨的时候,玄黄母精还在运转,无数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老掌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或许唯有以死谢罪才能弥补万一,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做最后一件事——阻止国师,毁掉这枚带来无尽灾难的邪物。
他重重点头,双手快速结印,周身原本萎靡的灵力在楚昭纯净力量的滋养下重新凝聚,化作一道厚实的金色屏障,挡在楚昭身前。
“轰!轰!轰!”
国师见老掌门恢复清明,又要护着楚昭,顿时怒不可遏,接连打出数道血色光刃,朝着楚昭袭来。但这些光刃撞上金色屏障,只发出几声闷响,便尽数消散。
老掌门死死盯着国师,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孽障!老夫今日便要清理门户,为宗门除害!”
楚昭趁机绕过屏障,朝着献祭法阵的核心冲去。那里,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却散发着血色光晕的晶石悬浮在半空,正是玄黄母精。
它周围环绕着无数血色符文,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法阵中平民的生机与灵力,再将这些力量转化为精纯的邪力,输送向天空中的九幽裂隙。
裂隙中隐约可见翻滚的黑云,以及偶尔探出头的狰狞魔影,仿佛随时都会冲破束缚,降临人间。
楚昭看着玄黄母精,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能感觉到这枚邪物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是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邪恶之源。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力催动到极致,断刀高举过头顶,刀身上的螺旋纹路与太极光珠的光芒彻底融为一体,散发出煌煌天威。
“玄天·九幽尽灭!”
楚昭一声长啸,将断刀猛地斩下。刹那间,一道巨大的金色光柱从刀身迸发而出,冲天而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玄黄母精上方那道连接九幽的血色光柱。
“轰隆——!”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崩塌。金色光柱与血色光柱激烈碰撞,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波。整个悬空山都在剧烈颤抖,山体摇晃,碎石滚落,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献祭法阵上的符文在两股力量的冲击下开始疯狂闪烁,然后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解,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被绑在法阵上的平民失去了束缚,纷纷被震飞出去,摔落在远处的草地上,虽然大多受了伤,但总算保住了性命。
国师脸色煞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玄黄母精的力量在金色光柱的冲击下不断减弱,连接九幽的通道也开始不稳定。
他知道大势已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转身,想要操控玄黄母精遁走——只要带着这枚母精,他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休想走!”老掌门早已看穿他的意图,身形如电般追了上来,双手结印,将全身剩余的灵力化作一道金色绳索,死死缠住国师的身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国师被缠住,顿时气急败坏,疯狂催动体内邪力,想要挣脱束缚。“老东西,你自身难保,还敢拦我?”他狞笑着,周身血色光芒大盛,不断冲击着金色绳索。老掌门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双手死死不肯松开。
“我罪孽深重,本就该死……”老掌门看着国师狰狞的面孔,又望向远处那些因他而受苦的平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但在死之前,我必须拉着你这祸乱天下的孽障一起!”
话音未落,老掌门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他竟然选择了强行燃烧自己的仙元——那是修行者毕生的根基,燃烧仙元,意味着瞬间获得远超平时的力量,但代价是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不!你疯了!”国师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疯狂挣扎起来。
但一切都晚了。老掌门眼中最后看了一眼曾经守护的宗门方向,然后带着解脱般的笑容,引爆了自己的仙元。
“轰——!!!”
剧烈的爆炸声如同惊雷般响彻云霄,耀眼的金光吞噬了一切,将国师的身影彻底笼罩。
国师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声音在金光中渐渐消散,最终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金光散去,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以及漫天飘散的灰烬。
老掌门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终结了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之一。
楚昭看着那片焦黑的土地,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着深坑深深鞠了一躬,不管老掌门曾经做过什么,他最后选择了牺牲自己,这份决绝值得尊重。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就在此时,玄黄母精在金色光柱与残留邪力的双重冲击下,开始变得极不稳定。
它剧烈地颤抖着,表面的血色光晕忽明忽暗,体积则在不断膨胀,散发出越来越恐怖的能量波动,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旦它爆炸,蕴含的邪力足以将整个悬空山夷为平地,甚至可能彻底撕裂九幽裂隙,后果不堪设想。
楚昭脸色一变,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必须立刻封印这枚邪物,不能有丝毫犹豫。
他快步走到玄黄母精下方,将断刀猛地插入地面。断刀入地三寸,稳稳立住,刀柄上的太极光珠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楚昭双手结印,调动全身剩余的所有灵力,注入断刀之中。
随着灵力的涌入,断刀上的螺旋纹路彻底亮起,与太极光珠相互呼应,一道巨大的阴阳鱼图案以断刀为中心缓缓展开,覆盖了整个法阵区域。
阴阳鱼旋转着,散发出和谐而强大的封印之力,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缓缓包裹不断膨胀的玄黄母精。
玄黄母精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剧烈地挣扎起来,不断释放出黑色的邪力冲击阴阳鱼图案,但都被图案表面流转的光芒挡了回去。
阴阳鱼图案越收越紧,将玄黄母精牢牢束缚在中央,那不断膨胀的趋势也渐渐被遏制。
楚昭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苍白如纸,体内的灵力几乎消耗殆尽,经脉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咬紧牙关,眼神坚定,没有丝毫松懈——他不能失败。
在他的全力催动下,阴阳鱼图案爆发出最后的耀眼光芒,将玄黄母精完全包裹。
光芒之中,玄黄母精的挣扎越来越微弱,体积不断缩小,最终化作一道细微的流光,猛地冲向地面上的断刀,“嗖”的一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随着玄黄母精被封印,阴阳鱼图案缓缓消散,天地间的震动彻底停止,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邪力也渐渐散去。
至此,这场惊心动魄的危机终于暂时平息。
楚昭脱力般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浸透。
他看着插在地上的断刀,刀柄上的太极光珠恢复了温润的光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能感觉到,断刀内部多了一股沉寂的邪异力量——那是被封印的玄黄母精。
他缓缓站起身,拔出断刀,握在手中。断刀似乎比之前重了一些,隐隐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然而,楚昭的脸上没有丝毫轻松。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
那里,依旧泛着诡异的暗紫色,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浓郁,但九幽裂隙并未完全闭合,依旧有淡淡的魔气从中溢出,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隐患。
而且,国师虽死,但他背后的“影”组织却远未铲除。
那个神秘的组织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獠牙,掀起新的风浪。
楚昭握紧了手中的断刀,刀身的冰冷让他更加清醒。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同样伤痕累累的伙伴——陈墨正靠在石壁上,用布条草草包扎着流血的伤口,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林月站在不远处,正望着那些被救下的平民,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着如释重负的温柔。
看到他们,楚昭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斩月之路,道阻且长。眼前的危机只是暂时解除,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
但他绝不会退缩,绝不会放弃。只要手中的断刀还在,只要身边的伙伴还在,他就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彻底斩断所有黑暗,守护住这片他深爱的天地。
远处的天际,一缕微光刺破暗紫色的云层,照在楚昭紧握断刀的手上,仿佛预示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