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瑭听着萧景澄那一连串关于“后果”与“责任”的质问,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愧色或迟疑,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从喉咙里溢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糅合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七哥。”
他止住笑,歪着头,用那双纯净却冰冷的眼睛看着萧景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连第一步都踏不出去,犹犹豫豫、满口仁义的人,想那么多后续……有什么用?”
他向前一步,小小的身影却带着逼人的气势。
“你可知你昏睡不醒的这几日,凌安城里每日新增多少中蛊毒的人?你可知城内如今乱成了什么样子?”
“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再拖下去,不等萧景瑜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先从内部烂透了!”
他张开手臂,仿佛在拥抱这片由他制造的死亡寂静,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
“和我谈秩序?我现在做的,就是在建立新的秩序!”
“用恐惧和死亡建立的秩序!”
“让他们怕,让他们不敢病,不敢乱!这才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尖锐,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炫耀。
“而且……七哥你以为我只想到了杀人吗?我可是想得比你远多了。”
“这一次的危机来自阴九幽,如何防止他再次出手?找出他为何动凌安城的原因并解除这次的危机才是重中之重!”
他最后将目光死死钉在萧景澄脸上,抛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
“而你呢?我亲爱的七哥,在你被那些无用的愧疚和仁慈折磨的时候,在你连一道‘清理’命令都下得如此痛苦的时候,除了在这里质问我,你……又为凌安城,做了什么实质的、能立刻见效的事情?”
就在萧景瑭那致命的问题刺向萧景澄,而萧景澄脸色苍白,即将被这尖锐感吞噬之际。
“够了。”
穆琯玉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打破了兄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站在两人之间,目光平静地扫过萧景瑭那张写满桀骜与炫耀的脸,又落在萧景澄那强忍痛苦与屈辱的面上。
“你们二人,一个以雷霆手段稳定局势,清除眼前之患;一个思虑长远,担忧根基动摇,人心背离。”
“方法虽有不同,但目的,都是为了凌安城。”
她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既浇熄了萧景瑭嚣张的气焰,也暂时冻结了萧景澄翻涌的自责。
“瑭儿的‘快’,遏制了恐慌的蔓延,用最小的代价争取了时间。”
“景澄的‘虑’,看到了秩序崩坏的后患,关乎长治久安。”
她微微停顿,让这看似“各有道理”的评价沉入两人心中。
“目前看来,你们都做了自己认为正确,且在当时情境下‘必要’的事。”
她没有去评判那“清理”命令本身的对错,而是将其定义为一种“必要”的决策,这巧妙地将萧景澄从道德困境中暂时剥离出来,也遏制了萧景瑭进一步的挑衅。
“既然初衷一致,此刻互相指责,并无意义。”
“现在要做的,不是争论谁的方法更高明,而是确认当前的情况,并解决后续问题。”
“瑭儿,你既然已经派人去寻找那个关键人物,那么,我要知道最新的进展,以及你后续的全部计划。”
随即,她转向萧景澄,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委托。
“景澄,你既心系秩序与人心,那么,安抚幸存者、妥善处理……后事、稳定城内舆论,这些重建之事,便由你负责。”
“你要做的,是让凌安城在经历此番震荡后,不至于从内部瓦解。”
她将兄弟二人冲突的根源,转化为了分工协作的方向。
既承认了萧景瑭前期行动的“有效性”,也赋予了萧景澄弥补和重建的“责任”,更重要的是,将解决问题的主动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
“现在。”
她最后说道,语气带着终结争论的决断。
“我们是站在这里继续无谓的争执,浪费瑭儿争取来的时间,还是立刻去做该做的事?”
萧景瑭精致的小脸上那抹癫狂的得意稍稍收敛,但眼底的冰霜与讥诮并未融化。
他歪着头,像是仔细品味了一下穆琯玉这番“各打五十大板”又“分派任务”的言论,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哼,姐姐既然这么说……”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目光扫过萧景澄。
“后续的计划,我自然会跟进。只要……没人再婆婆妈妈地碍事。”
说完,他不再看自己的哥哥,而是对着穆琯玉,脸上重新挂起那种天真与恶意交织的笑容。
“姐姐放心,我定会把事情办妥的。”
【改造萧景瑭进度条+10%,目前60%,】
萧景澄在穆琯玉出声时,便微微合了下眼,将眸中翻涌的痛苦与屈辱强行压下。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避开了萧景瑭再次投来的挑衅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穆琯玉身上。
他听懂了她的安排,也明白这是目前最能维持表面和平、并推进事务的方式。
他需要这个“重建”的责任,这能让他从刚才那场道德与现实的绞杀中暂时获得一丝喘息,去做一些他能做、并且似乎“正确”的事情。
“我明白了。”
他对着穆琯玉微微颔首。
“安抚人心,处理后续,我会尽力。”
穆琯玉将兄弟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尽收眼底。
“很好。”
她吐出两个字,算是为这场争执画上暂时的休止符。
她的目光先落在萧景瑭身上,她需要确保这柄锋利的刀不会脱离她的掌控,甚至反噬自身。
“瑭儿,事情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回报。”
随即,她转向萧景澄,眼神依旧平静,但声线似乎略微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将沉重负担交付出去的意味。
“景澄,凌安城的‘里子’,就交给你了。”
“记住,你要安抚的不仅是活人的恐慌,还有……死人的怨气,该有的抚恤,该立的碑文,一样都不能少。”
“这不是软弱,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秩序’。”
这番话,既是在分配任务,也是在为他之前被迫做出的残酷选择进行一种“事后合理化”,将他正在做的事情,拔高到构建长久秩序的高度,给予他行动的意义感,减轻其内心的负罪。
最后,她的视线扫过两人,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决断,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力量。
“去做事吧。”
“记住,凌安城承受不起第二次内耗。”
说完,她不再多看他们,率先转身,朝着营区深处走去。
她的背影纤细却挺拔,仿佛无论身后是血腥、是争议还是痛苦,都无法让她停留片刻。
她为他们划定了暂时的跑道,而她自己,则依然居于棋手的位置,冷静地观察着棋局的下一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