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萧景琰修长的手指轻叩茶几,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抬眸看向对面,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南昭的蛊虫……真是令人作呕。
不过,倒是一把好刀。
阴九幽苍白如纸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更显诡异,左眼幽绿的蛊虫缓缓蠕动,在眼眶中划出令人不适的轨迹。
黑袍上绣着的毒虫暗纹仿佛活物,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萧景琰客气道。
“关于凌安城的破局,就看王子的了。”
阴九幽忽然用指甲划破掌心,将血滴在躁动的银铃上。
“既然已经达成交易,蚀心也已经记下王爷的气息……”
他舔舐着伤口,突然歪头补充道。
“要是您敢少给一车雪灵芝,就让整个上京……都变成我的蛊瓮如何?”
银铃随之发出愉悦的颤音。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话音未落……
“砰!”
马车门猛地被打开,冷风卷着血腥气灌入!
护卫惊慌失措地冲进来,还未开口,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掐住后颈,狠狠甩了出去!
萧景琰眸光骤冷,抬眼看向闯入者。
萧景珂站在车外,怀中抱着浑身是血的穆琯玉,紫色的衣裙已被染透,长发凌乱地垂落,脸色惨白如纸,生死不知。
“阴九幽,拜托你救个人。”
萧景琰的瞳孔猛地一缩。
穆琯玉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全身是血?
姚姚呢?
阴九幽的绿瞳骤然收缩,指尖从银铃上划过,带出一串血珠。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的昭亲王吗?”
他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穆琯玉染血的衣襟。
他深深吸气,喉结滚动。
“北边势力寒无咎的神经毒素……有意思。”
苍白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蛊盅里传来细微的蠕动声。
“救人可以。”
他抬眼,瞳孔竖成一线。
“不过报酬嘛……”
萧景珂探手入怀,沐家令牌划破凝滞的空气。
“大周边境布防图。”
他声音嘶哑。
“北渊使团密谈记录。”
令牌落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你要什么情报,我给什么。”
阴九幽突然低笑起来,瓷盅里的蛊虫发出尖锐嘶鸣。
“成交~”
黑袍翻卷间已将穆琯玉卷进怀中。
萧景珂转身跃下马车,萧景琰紧随其后,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那双总是傲慢的凤眸此刻燃着骇人的怒火,剑眉紧蹙,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震颤。
“站住!”
这个疯子,连句解释都没有就要走?
“穆琯玉怎么会伤成这样?姚姚呢?”
姚姚?
呵。
这亲昵的称呼像钝刀剜进心口,可此刻他已无暇嫉妒。
“让开。”
他声音比夜雨更冷。
“我没时间陪你发疯。”
萧景琰的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着两人同样苍白的脸。
突然一道黑影飞掠而下,单膝跪地时溅起一片水花。
“少主!”
“刚姚姑娘一人持剑闯进了清雨阁!”
萧景珂的思绪在雨幕中炸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却浇不熄脑中骤然燃起的暴烈火焰。
萧云韶。
这个名字窜进他的脑海。
他早该想到的。
之前暗卫曾递上密报,萧云韶的密信再次送入上京,字迹娟秀如常。
以往她传递的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可这次……竟直接引来了北方势力的杀手?
“清雨阁……”
他齿间碾过这三个字,眼底血色翻涌。
那是南方江湖势力的老巢,柳无痕的地盘。
姐姐持剑独闯,是要做什么?
复仇?
萧云韶与柳无痕联姻,若她真借南方势力之手泄露姚浅凝和穆琯玉的行踪……
谈判?
不,姐姐从不对敌人废话。
杀人。
这个念头让他指节咔哒一响。
萧景琰仍在身后厉声质问,剑锋寒光刺眼,可他耳中只剩轰鸣的雨声。
眼前闪过姚浅凝跪在血泊中的模样,她抓着他衣襟的手染着穆琯玉的血。
“有些账,该清了。”
她是要去杀萧云韶。
萧云韶泄密→寒无咎刺杀→穆琯玉濒死→姐姐暴怒→清雨阁见血。
萧云韶的死会引发大问题,姐姐绝不能涉险。
他猛地甩开萧景琰的手。
“滚开!”
这一声裹着血气,惊得暗卫踉跄后退。
目前穆琯玉的命已托付给阴九幽,那疯子虽变态,但交易既定便不会反悔。
他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血痕。
“传令所有暗卫……”
声音沙哑如刀刮铁锈。
“围了清雨阁。”
马蹄踏碎水洼,他冲向雨幕深处,背后传来萧景琰暴怒的嘶吼,却很快被雷声吞没。
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等我,姐姐……
我来替你杀人。
萧景琰的瞳孔在听到“清雨阁”三个字的瞬间骤然紧缩,
柳无痕的地盘。
她一个人,持剑闯了进去。
他的指节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暴戾。
她去找他?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上心脏,绞得他几乎窒息。
为什么?
是为了柳无痕?
还是……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冰冷刺骨,却浇不灭眼底燃起的暗火。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在招惹他之后,又转身奔向别人?
他死死盯着前方萧景珂骑马远去的背影,猛地翻身上马。
“驾!”
马鞭破空,骏马嘶鸣着冲进雨幕,蹄声如雷。
雨水迎面砸来,模糊了视线,却遮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杀意。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与此同时。
姚浅凝弯腰拾起短剑,指腹擦过刃口,湿透的黑发被她一把抓起,利落地束成高马尾,发尾还滴着水,却衬得她脖颈线条愈发凌厉。
翻身上马,毫不犹豫地赶往清雨阁。
守门的帮众抬手阻拦。
“姚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明日再来吧。”
姚浅凝连眼皮都没抬。
下一秒,拳风已至!
“砰!”
拦路的帮众甚至没看清她如何出手,整个人便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门柱上,滑落在地时已昏死过去。
她甩了甩手腕,迈步跨过门槛。
今天就算是阎王坐镇清雨阁,她也要掀了这屋顶!
清雨阁内,几个不知死活的帮众还想阻拦,可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一记手刀劈晕,或是被短剑柄重重砸中穴位,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她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停在萧云韶的房门前。
门未锁。
姚浅凝一脚踹开,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屋内,萧云韶正坐在铜镜前梳头,象牙梳子慢条斯理地划过乌黑长发,连手腕都没抖一下。
镜中映出她平静的脸,以及站在门口、浑身湿透的姚浅凝。
“你来了。”
萧云韶放下梳子,语气轻淡得像是早知道她会来。
姚浅凝冷笑,短剑在掌心转了个圈。
“是你传递消息给萧景瑜的?”
萧云韶终于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是,可是我……”
姚浅凝未等她说完,手中短剑已直刺其胸口。
呵,她管她什么理由……
动了琯琯,就得死!
姚浅凝的剑太快,快得连血都是迟了半拍才涌出来的。
“你……”
萧云韶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短剑,鲜红在月白衣料上迅速晕开,喉间泛起铁锈味,她突然想笑。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没有走马灯,只有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黑得像是要把她魂魄都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