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出来，走廊里人来人往，我摸了摸发烫的耳根，脑子里一团乱麻。刘老师那句“各玩各的”和“家里人都建议别离婚”在耳边反复回荡，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
我径直去了食堂，随便打了份饭，机械地往嘴里塞，连味道都尝不出来。
吃完饭，我拖着步子回宿舍，没换衣服就栽倒在床上。宿舍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运转声，我翻了个身，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迷迷糊糊刚睡着，枕边的手机突然“嗡”地一声震动起来。
我半梦半醒间摸过手机，眯眼瞥向屏幕——是沈高雅。
这个名字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手指下意识按下接听键。还没等我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压抑的哽咽声，接着是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像是在极力忍住眼泪，又像是已经哭到脱力：“晓阳……你能过来一下吗？”
“高雅？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猛地坐直身子，睡意全无，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抽泣，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重复着哭腔：“你……你能过来吗？我在宿舍楼下……就、就在那棵银杏树下……”
我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宿舍地板上。我的心跳得又快又重——她从来没这样哭过。
我冲下宿舍楼，每级台阶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太阳穴也突突直跳。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亮了又灭，像被我慌乱的心跳吓得连连后退。
银杏树下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我远远就看见沈高雅的身影。她靠着树干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肩膀不停抖动，像寒风里随时会被吹走的叶子。我喉咙发紧，顾不上脚底的刺痛，几步冲过去蹲下。
“高雅？”我声音发颤，伸手想碰她，却在快触到她肩膀时顿住——她整个人都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鼻尖和眼眶红得厉害，嘴唇被咬得泛白，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可当我目光下移，呼吸瞬间停滞：她左脸颊肿得老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露出的锁骨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红痕。
“谁干的？！”我嗓音陡然拔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晓阳……”她听到我的声音，终于抬起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我手背上，烫得我头皮发麻，“我、我……”
“高雅！”我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狠意，“到底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她哆嗦着嘴唇还没开口，旁边突然传来怯生生的声音：“晓阳……你来了啊。”
我猛地转头，才发现沈高雅身后半步远还站着个女生。她抱着胳膊微微发抖，校服裙摆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在外面的小腿沾着泥点子，像刚经历过一场混乱的拉扯。
“我、我是沈高雅同班同学林小雨……”她咬着嘴唇，眼神飘忽着看向沈高雅，又飞快移开，“高雅她……她被人打了……”
“谁打的？！”我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逼视她，声音里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谁叫的人？！”
林小雨被我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到路边石墩子，疼得“嘶”了一声，却还是咬着牙断断续续说：“今、今天上午……班上的王浩一直追高雅，给她送水递零食……他女朋友以为高雅勾引他，就、就打电话叫了校外的人……”
“那些人堵在女生宿舍楼下，说高雅‘勾引别人男朋友’……高雅解释，他们根本不听……”她声音越来越小，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后来、后来他们就动手了……推搡、扯头发……有个女的还扇了高雅耳光……”
我猛地回头看沈高雅，她低着头，肩膀抖得像筛糠，原本整齐的马尾散了一半，发丝黏在泪湿的脸颊上，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结了层暗红色的痂。
“他们人呢？！”我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报警了吗？”
“跑了……”林小雨慌乱摆手，“保安来了他们就跑了……我、我陪高雅在这儿等你的……她手机摔坏了，联系不上别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怒火，蹲下身轻轻扶住沈高雅的肩膀。她轻得像片羽毛，一碰就倒，我只能小心托住她的胳膊，声音放得极轻：“高雅，看着我。”
她慢慢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和无助，像受惊的小鹿。我伸手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指腹蹭过她嘴角的伤口，她疼得缩了一下，却没躲开。
“我带你去医务室。”我低声说，又扭头对林小雨道，“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人靠近她，我马上回来。”
“好、好……”林小雨慌乱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紧紧盯着沈高雅，像要用自己的存在给她一点安全感。
我轻轻扶起沈高雅，她软得几乎站不稳，只能靠在我臂弯里，每走一步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血腥味和灰尘的气息，刺得我鼻子发酸。
“晓阳……”她突然抓住我的衣角，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我是不是很没用……他们、他们说……说我不自爱……”
“胡说。”我猛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狠意，“他们才是王八蛋。高雅，你听好了——你什么都没做错，错的都是那些欺负你的人。”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泪又涌了出来，却没再掉，只是挂在睫毛上，颤巍巍的，像风里摇摇欲坠的露珠。
我收紧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走，我带你去处理伤口。之后的事，交给我。”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靠在我身上，像只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我扶着沈高雅往医务室走，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底虚浮得厉害。我只能用胳膊紧紧托住她的腰，生怕她下一秒就瘫倒在地。
“晓阳……”她声音很轻，裹着浓重的鼻音，“我害怕……”
“别怕。”我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有我在呢。”
医务室还亮着灯，值班阿姨看见我们这副模样，立刻放下手里的报纸迎上来：“哎哟，这是怎么了？”
“她被人打了。”我声音沉得发紧，伸手扶住沈高雅的后脑勺，让她靠在我肩膀上，“脸上、锁骨都有伤，您帮忙看看。”
阿姨皱着眉转身去拿医药箱，又拉过一把椅子让沈高雅坐下。我扶着她坐稳，看着她不停颤抖的睫毛，心里像被刀割似的疼。
“伤口得消毒。”阿姨戴上手套，拿起蘸了碘伏的棉签，“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沈高雅瞬间抓紧我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我低头看着她，轻声说：“我在这儿，你抓紧我。”
酒精棉球擦过她嘴角伤口时，她猛地倒抽一口气，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用力回握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重复：“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消毒完，阿姨给她涂了消肿药膏，还拿纱布轻轻包好嘴角的伤口：“这几天别吃辣、别碰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锁骨上的红痕过几天会消，要是疼得厉害，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
我掏出手机想付钱，阿姨摆摆手：“学生先记账，回头让家长来补就行。”
我扶着沈高雅走出医务室，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小喷嚏。我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抬头看我，眼睛还是红的，却带着点倔强：“晓阳……谢谢你。”
“谢什么。”我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得管你。”
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胡说什么。”我语气稍重，却又忍不住放柔，“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眶又红了，这次却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软，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好了，别想太多，伤口处理好就没事了，剩下的交给我。”
她点点头，小声应了句“嗯”。
回到宿舍楼下，林小雨还站在原地，看见我们赶紧迎上来：“高雅，你没事吧？”
“我没事了。”沈高雅轻轻摇头，转头看向我，“晓阳，你送我回宿舍吧。”
我点点头，扶着她往楼里走。林小雨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我扶着沈高雅进了宿舍，帮她换上干净睡衣，扶她躺下。她却没松手，拉着我的手轻声问：“晓阳，你今晚……能陪我一会儿吗？”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一软，轻轻“嗯”了一声，在她床边坐下。
她闭上眼睛，睫毛还在微微颤抖，像只终于找到安全处的小兽。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睡吧，有我在呢。”
她轻轻“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平稳。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却翻涌着怒火——那些欺负她的人，我绝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