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鸿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父亲的建议。陪小学生……我看你是想陪你那个哥哥吧!景俊生瞪了女儿一眼,心里闷闷地想。
景鸿雪把琪琪格大婶准备的礼物一件件拿出来,堆了半个客厅。“这是我哥他们猎到的熊骨,泡酒可以治风湿,特意带给您的……”景俊生接过熊骨,心里微微一暖。
“哟,小妹回来啦!”一个披肩发、浓妆艳抹的女人从外面走进来,尖声笑道,“你偷偷跑去插队,可把爸妈急坏了。有对象没?我们机关有个小伙子挺帅的……”
“娜娜,鸿福呢?”见女儿脸色沉下来,景俊生忙打岔。
“哼!”景鸿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嫂子你不用操心,我们那儿顿顿有鱼有肉,我都吃腻了。”
“嫂子知道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别逞强。”任娜娜以为景鸿雪在吹牛。
“我想吃烤黄羊烤兔子,你能做吗?”任娜娜一听,脸都绿了!
不一会儿,景鸿雪的哥哥姐姐下班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饭后,景鸿茹拿着妹妹“哥哥”的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小妹,你那个哥哥长得真不赖,你要是不喜欢就让给姐姐……”
“姐你少来!”景鸿雪一把抢过照片塞进口袋。姐妹俩闹了一会儿,景鸿茹轻声问:“喜欢就主动点,别像你姐我……你不是说要去你哥家吗?姐姐陪你一起。”
“好。”
院子里,贾张氏坐在门口炫耀孙子带回的山货。三大妈走过来咂咂嘴问:“棒梗没带个对象回来啊?”
门口忽然传来清脆的声音:“请问陈方平工程师住这儿吗?”
三大爷抬头一看,眼睛都直了。
陈方平推门出来,看见一对陌生却漂亮的姐妹。“我叫景鸿雪,陈禹是我干哥哥,他托我带点东西给您。”
“是鸿雪啊!快进屋坐。”
韩翠芳忙倒茶,一个劲瞅着景鸿雪看。真俊!景鸿雪起身拿出山货和一点钱,陈方平看见她口袋上别着那支金牌派克——正是他送给儿子的。
不一会儿,陈禹的哥哥们进了屋,腼腆地打了招呼。“看不出这哥几个都挺帅。”景鸿茹目光直往陈尧身上瞟。
坐了大约二十分钟,韩翠芝的目光看得景鸿雪后背发凉,她借口吃过晚饭,拉着姐姐匆匆离开。
“妹妹你看,你和陈禹都两心相悦了,等过完年,把父母接来认个门……”
“姐姐你别乱说,我和陈禹没什么……”
“还不承认,脸都红啦!”景鸿茹捏捏妹妹的脸。
送走姐妹俩后,韩翠芝翻来覆去睡不着,“老陈,你看咱儿子这个妹妹怎么样?”
“长得标致,又温柔懂事,配咱们儿子绰绰有余!”
“我看有戏,那姑娘提起咱儿子的时候,眼睛发亮。”
此时,三千多里外的大兴安岭,陈禹也躺在炕上,想家,想妹妹……
金雕立在架上睡得直流鼻涕泡;小貂蜷在枕边打哈欠;忠犬虎子在窗外踱步。
除夕当天,陈禹一大早就起床忙碌起来。蒙克力在一旁宰羊,偷偷卸下一条羊后腿,冲陈禹使了个眼色。“儿子,把这条羊腿送去给额尔图……”
陈禹接过来,笑嘻嘻地出了门。额尔图老人正在烧水,小格格萨仁格日勒费力地把一块骨头砍开。“陈禹哥哥,过年吉祥。”
“格格过年吉祥。”陈禹把羊腿放在案板上,“这是我阿布让我送来的,赶紧煮了吃吧!”
额尔图看着羊肉,眼圈微微发红,“小陈,回去和你阿布说,当年的事,我不怪他了。”
什么?
陈禹愣住了!
陈禹心里充满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日敦哥哥为什么八岁就去世了?那个叫孔杰的大官又是怎么回事?
“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当年德王勾结日本人搞蒙地自治,我是坚决反对的。我们科尔沁部落血脉高贵,怎么能跟东洋鬼子勾结分裂祖国?德王到处 我,你阿布当时是我的贴身侍卫长,孔武有力,一路保护我。你额吉……”
提到琪琪格,额尔图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当时是我大福晋赫舍里氏的贴身丫鬟。两个年轻人相处久了,就看对了眼,趁夜私奔进了老林子,和一个林中百姓部落生活在一起,结了婚。那时我正忙着和德王周旋,也没顾上管这事……”
额尔图拿出烟袋锅,塞了些烟叶,凑到灶火边点着,吸了一口。小格格一边切肉,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父亲讲述往事。
“等我再见到他时,已经是日本人被打跑之后了。他为了夺回被抢的马匹,下山杀了二十多个日本兵。我回到封地后召他回来继续当侍卫,可他心虚不敢来。这家伙啊……”
说到这儿,老头哈哈一笑,“当初拐走我大福晋的丫鬟时胆大包天,后来怎么反倒胆小了?”
老头凝视着灶中跃动的火焰,思绪飘回了从前,“那时我响应乌领导独立自主的号召,联系上了当时还是团长的孔杰。他亲自来我毡帐商议 和建立根据地的事,不料穿越大兴安岭时,被一伙叫‘草上飞’的土匪伏击。幸亏蒙克力救了他,八岁的那日敦带着他们穿越老林前往呼伦贝尔草原,结果又在山林里遭遇土匪袭击……”
陈禹听罢心绪翻涌,这位兄长未免太过逞强……不,是为革命牺牲,死得光荣!只是苦了琪琪格额吉!
“那您现在这是……”陈禹欲言又止。毕竟额尔图曾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怎会沦落至此?
“唉,被打倒啦!”老头爽朗一笑,全然不介怀眼下处境,“你看我现在,案板上和着面,锅里煮着肉,还住着你们盖的新房,日子不差嘛!你们汉人不是说'知足常乐'吗?”
“说得对!”陈禹赔着笑。老爷子历经风浪,这点挫折对他不过小事一桩。
“萨仁格日勒可曾许了人家?”陈禹望向俏丽的小格格。
“陈禹哥哥胡说什么呢!”小格格霎时羞红了脸。
“这丫头泼辣得像草原鹘鹰,谁家敢要!都让我惯坏啦!”老头无奈摇头,“儿子们不知去向,只剩她陪着我。也好,总算有人送终……”
“阿布尽说晦气话!您定能长命百岁!”小格格急得直跺脚。
“好好好,长命百岁!”额尔图神色转而凝重,“我这把年纪难有翻身之日了。陈禹你是副队长,人脉广,帮丫头寻个好人家,我了却这桩心事就好。”
“我才不嫁,要永远陪着阿布。”
“蒙汉人家都可?”陈禹追问。
“都行,如今不讲究这些。”
“那我帮着物色,最好招个上门女婿,往后也方便。”
“那敢情好!”老头乐得猛吸一口烟,呛得连声咳嗽。
“陈禹哥哥莫要做媒婆!”小格格急得直跳脚。陈禹大笑:“那你老实说,可有心上人?若有我这就替你提亲!”说着掏出几张大团结,“瞧,彩礼都备好了!”
以陈禹的机敏,自然清楚额尔图眼下只是暂时落难,不日必将 复职。此时雪中送炭,正是为将来铺路。
“没有!”小格格撅起嘴,“现在没有!”
“那便等你有了意中人再来寻我,我替你提亲!”陈禹取出红包塞进她手心,“过年了,给你压岁钱买糖吃。”
“快谢谢陈禹哥哥!”额尔图笑着催促。
“谢谢哥哥!”萨仁格日勒翩然行了个福礼。陈禹满意点头:“不愧是王府格格,温文知礼。愿你新年愈发标致,财源广进,早日觅得良缘!”
“谢谢哥哥。”小格格脸颊泛红,羞涩地笑了笑。
“陈禹,你跟我进来。”
看到陈禹给了小格格红包,作为长辈的额尔图也不愿显得小气。他将陈禹叫进里屋,打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从中取出一件物品递给他。
“王爷,您这是……”
“拿着!”老头假装生气,瞪了瞪眼,陈禹只好接过来。一看这东西,他顿时有些发懵。
那是一枚由上等和田玉制成的精美玉扳指,通体晶莹剔透,浑然天成,上面还刻有一行蒙古文字。
“这个太贵重了,我实在不能收……”陈禹连连摆手。额尔图握住他的手,将扳指塞进他手心,“我如今年纪大了,既骑不了马也射不了箭,这东西对我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我看你骑马驾鹰、杀狼护民的壮举,觉得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孩子,答应我,戴上它,多除掉那些狼虫虎豹,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行吗?”
“好!”陈禹郑重地点头,接过扳指戴在大拇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这才是我们的第一巴图鲁(勇士)嘛!”
老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当蒙克力看到陈禹手指上戴的玉扳指时,顿时惊呆了!
这小子到底给老头灌了什么 汤,居然把扎萨克国公世代相传的信物都给弄到手了!
“这个扳指你还是别戴了嘛,万一被科尔沁的属民看到,他们可是要奉你为主的呀!”
蒙克力急忙提醒,陈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摘下扳指递给他,“阿布,这东西真有那么厉害吗?”
“怎么不厉害嘛!这是满清皇帝赐给科尔沁扎萨克的信物,在前清那时候,只要亮出这个,就能随意调动属民出兵打仗、提供粮草嘛……”
“原来是这样!”
蒙克力把扳指又还给陈禹,“既然是王爷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嘛,只是别再戴出来了,万一被以前的属民看到就不好办了嘛!”
“阿布,我知道了。”陈禹将扳指揣进兜里,拿起斧子帮他劈柴。
年节过后,天气突然转冷,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袭击了呼伦贝尔草原,降下齐膝深的大雪,彻底缓解了旱情。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但不知是谁走漏了在牛马交易市场杀出牛黄的消息。等到陈禹他们再次来到市场时,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所有牵来卖的牛都骨瘦如柴,卖牛的人一个劲地忽悠买家赌一把、搏一搏,说什么“单车变摩托”,只要杀出牛黄,全村老小都能翻身致富!
偏偏还真有不少人围着那些病牛评头论足,仿佛一个个都长了火眼金睛,能一眼看穿牛肚子里有没有牛黄。
牛:我容易吗我!
“尼玛……”陈禹忍不住骂了一句,到底是哪个混蛋走漏了消息,把整个市场的风气都搞坏了!
“这头牛……”陈禹指着一头三岁口的红白花牛,问卖家。
“兄弟我跟你讲,我的牛保证个个都有牛黄,买回去一杀就赚钱,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头?”
陈禹连连摆手。这牛体格强健,两眼炯炯有神,哪里像是有胆结石的样子?
真当这是在开盲盒吗!
没办法,因为牛黄的事,整个牛行被搅得乌烟瘴气,人人都想买头病牛回去,指望杀出牛黄一夜暴富。
但这种事百年难遇,怎会偏偏被你们撞上?
你们得到过长生的庇佑吗?
你们有系统傍身吗?
什么都没有就妄想一夜暴富,难道是假酒喝昏了头?
蒙克力和韩长顺两人也只能连连叹气,最后只好买了一头大青骡。
这头骡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性情温驯,一看就是下田耕作的好手。
买了骡子后,陈禹驾着车往火车站去,前几天妹妹来信说今天会回来。
“哥,我在这儿!”
景鸿雪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火车站门口向陈禹招手。陈禹一见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甩了下鞭子,径直把车赶到站口,帮她把东西一样样搬上车。
“这个年过得怎么样?”陈禹问妹妹。
“可好啦!我哥我姐都回来了,我还去了你们家。我姐看上你哥了,嘻嘻,就等着去你家提亲呢!”
“别瞎说。”
“谁瞎说啦?哥你看,这是我妈送你的礼物,我爸还说有空要来看你呢!”
回到大山里,景鸿雪显得格外兴奋。木仁和雅若又见到姐姐,笑着跑过来跳上马车,抱住她的腿咯咯笑个不停。连一向乖巧的小多兰也朝她伸出小手要抱抱。
“你们这群小调皮,等着!”景鸿雪从包裹里抓出大把糖果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像过年一样开心得手舞足蹈。
“我女儿回来啦!”琪琪格额吉一把抱住女儿,眼泪滚了下来。
她真怕女儿一去不返。
“额吉,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景鸿雪替母亲擦擦眼泪,娇声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木仁和雅若都不哭了呢!”
“就爱笑话你额吉!”琪琪格破涕为笑,细细端详女儿,点点头,“又长高了一点,也胖了些……”
小貂如闪电般从窗户窜出,嗖嗖几下跳上景鸿雪的肩头,用小脑袋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你这个小东西,有没有欺负我哥?”景鸿雪抱起小貂,朝陈禹努努嘴,“哥你还愣着做什么,搬东西呀!”
“唉,我天生就是干苦力的命……”
陈禹苦笑着,把车上的行李一件件往屋里搬。
“这是给你的,这是给额吉的,这是给阿布的,还有两个小妹妹的……”坐在炕头,景鸿雪把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分好。陈禹接过一套崭新的蓝色工作服,比了比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