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0
市委组织部的初步核实报告递到省委组织部时,距离邓鑫元第一次去组织部配合调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报告里详细列明了各项证据:李院士的书面证明、银行转账流水、学校考勤记录、王书平和林晓雅的证言,甚至还有北京学术会议的参会名单——每一项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匿名举报信内容不实,系恶意造谣。
报告提交次日,省委纪委信箱里塞进一封牛皮纸信封,举报内容直指三项“实锤罪名”:一是挪用2000万基因项目经费,在“锦绣花园”小区租房与女研究生幽会,附暧昧聊天记录截图与接吻照片;二是用项目经费现金购买12万百达翡丽手表、6万爱马仕包;三是利用职务之便给亲戚安排工作,收受巨额贿赂。更恶劣的是,深夜有人将举报材料复印几十份,贴满省城大学各处公告栏,“邓鑫元挪用经费养情人”的谣言像野草般疯长,学生们在食堂里窃窃私语,老师们在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议论,连邓鑫元儿子所在的小学,都有家长私下问苏晚:“你家老邓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
迫于舆论压力,省委成立专项调查组,由市纪委监委常委张劲松任组长,带着“彻查真相”的任务进驻学校。调查组成员直奔档案室,将化工学院近五年经费台账、项目材料、研究生答辩资料分类封箱,严谨肃穆的氛围让空气都紧绷起来。
邓鑫元站在办公楼门口,攥紧手机的指尖泛白。老周早已查到,当初匿名举报电话的虚拟号码注册Ip,与汪伟仁家宽带Ip有三次重合。
此时汪伟仁又凑上来,脸上堆着假笑:“鑫元,别慌,身正不怕影子斜,有需要随时找我。”邓鑫元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用了,调查组要找我谈话,失陪。”没有多余寒暄,转身便进了楼,留下汪伟仁僵在原地。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张劲松坐在主位,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面前摊着举报信与“证据”:“邓鑫元同志,今天围绕举报的三项问题核实,请你如实回答。”
邓鑫元挺直脊背:“张组长,您请问,我一定说实话。”
“第一,举报称你在‘锦绣花园’租房,用项目经费付租金,还附了聊天记录和照片,你怎么解释?”张劲松率先抛出核心指控。
邓鑫元拿起举报信,指尖因克制情绪微微发抖:“这完全是伪造的。首先,我家住在刚参加工作那几年按揭的一套房子,邻居、同事、物业都能作证。这是物业的水电费缴纳记录,还有三位邻居的书面证言,能证明我从未在外租房。”他递上材料,又指向聊天记录与照片,“‘小雅’是我带的硕士生林晓雅,我们的聊天全是实验内容,没有任何暧昧。这张接吻照片更明显是合成的,我和林晓雅的脸边缘有pS痕迹。”
他补充道:“2012年6月15日下午,林晓雅因实验数据出错情绪崩溃,我约她去咖啡馆谈心,当时她同班同学王书平也在场,我们全程聊实验方案,聊完就一起回校。王书平可以作证,我现在就联系他。”
半小时后,王书平气喘吁吁赶到,面对调查组紧张却坚定:“张组长,那天我确实在场!邓老师一直在安慰林晓雅,讲实验思路,根本没有照片里的事,这照片肯定是假的!”
张劲松示意记录员记下,接着问第二项指控:“举报称你用项目经费现金购买奢侈品,规避流水查询,你怎么说?”
“这不可能。”邓鑫元苦笑,“张组长,我和妻子的消费记录可查。我妻子是学校教授,我们家虽有积蓄,但从不会花十几万花一块表。我手腕上这只石英表,还是三年前花几百块买的,爱马仕门店在哪我都不知道。”
他打开手机银行App递过去:“我的工资卡每月收支规律,除日常开销和给父母生活费,大部分都存着;妻子的信用卡账单全是孩子学费、日用品和专业书籍,没有任何奢侈品消费。”他又拿出项目经费台账,“2012年3月到5月,也就是举报说我买奢侈品的时间段,我们正采购860万的进口基因测序仪,有海关报关单、验收报告和科技处审批文件,每笔经费都用在科研上,没有一分钱流入个人账户。学校每年审计,报告都能查证。”
张劲松看了手机屏幕,让记录员拍照留存,最后问第三项指控:“举报称你利用职务之便给亲戚安排工作,收受巨额贿赂,你如何解释?”
“这更是无稽之谈。”邓鑫元语气坚定,“我亲戚大多在老家务农或经商,从没人找我安排工作。学校近年招聘都有公开流程,笔试、面试全程录像,可查是否有违规。我个人银行账户和财产状况,也请调查组核查,没有任何不明来源的大额资金流入。若需要,我可以提供亲戚联系方式,让他们配合核实。”
张劲松听完,点了点头:“你提供的证据我们会逐一核实,调查期间请你正常工作,不要离开省城,随时配合。”
邓鑫元站起身:“谢谢张组长,我一定配合。”走出会议室时,窗外的阴云虽未散,但他心里清楚,只要真相大白,所有污蔑终会不攻自破。
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光线比室外亮些,却照不进邓鑫元紧绷的神经。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指尖还残留着文件纸张的粗糙触感,张劲松锐利的眼神、记录员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像电影片段般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晚发来的消息:“谈完了吗?我炖了排骨玉米汤,等你回家。”邓鑫元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字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回了句“快了,别等我,让孩子先吃”,便收起手机往办公室走。
刚到三楼楼梯口,就碰到老周匆匆跑来,手里攥着一叠文件,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邓书记,这是您要的2008年至今的项目经费审计报告,还有林晓雅同学的学费缴纳记录和她母亲的住院缴费凭证——您之前帮她垫付的医药费,她家里去年年底就还清了,转账记录也在这儿。”
邓鑫元接过文件,指尖拂过审计报告上“经费使用合规”的结论,心里踏实了些。“辛苦你了,老周。”他翻到转账记录那页,确认金额无误后,抬头看向老周,“汪伟仁那边,最近还有什么动静吗?”
老周压低声音:“刚才我去档案室送材料,看到他在跟调查组成员搭话,好像在说您前年带林晓雅去北京参加学术会议的事,话里话外暗示您‘单独带学生出差不合规’。我怕他乱说话,赶紧回来跟您说一声。”
邓鑫元冷笑一声,汪伟仁倒是会抓着细枝末节添油加醋。“没事,北京那次会议,咱们学院有三位老师、两位学生一起去的,会议手册上有参会名单,酒店住宿记录也是分开的,他翻不出什么浪花。”他把文件递给老周,“这些材料你先存好,调查组要是要,直接给他们就行,不用跟我报备。”
回到办公室,邓鑫元没急着处理堆积的工作,而是打开电脑,调出老周之前整理的Ip核查记录。屏幕上,汪伟仁家宽带Ip与匿名举报电话注册Ip的重合记录清晰可见,时间点正好卡在第一次举报信出现的前三天。
这些零碎的细节像拼图般串联起来,邓鑫元更确定,这场举报风波的背后,汪伟仁绝对脱不了干系。但他没打算主动找汪伟仁对峙——没有确凿证据,再多的争执也只是白费口舌,不如等调查组查清楚,让真相自己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调查组的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他们先是找林晓雅核实情况,小姑娘抱着厚厚的实验笔记本,紧张得手心冒汗,却条理清晰地陈述:“邓老师平时很照顾我们,但都是正常的师生关心。我妈去年生病,邓老师垫付医药费后,我爸当月就把钱转过去了,这里有转账记录;平时聊天全是实验数据和论文修改意见,我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都没删,您可以看。”她还提到,汪伟仁曾在实验室找过她,旁敲侧击问“邓老师有没有给你特殊照顾”,当时她觉得奇怪,没敢多搭话。
随后,调查组派人去“锦绣花园”小区核实租房情况。物业工作人员调出近三年的租房合同台账,翻遍了所有记录,也没找到以邓鑫元或林晓雅名义签订的协议;走访小区12栋(举报信里提到的门牌号所在楼栋)的居民,大家都表示“从没见过这两个人”。负责核查的工作人员还特意调取了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近一年的画面里,没有出现过邓鑫元的车,也没有两人同时出入的身影。
针对“现金购买奢侈品”的指控,调查组更是细致到了极致。审计人员逐笔核对2000万基因项目的支出凭证,从860万的进口测序仪采购,到300万的耗材费用,再到200万的专家咨询费,每一笔都有完整的审批流程、发票和验收报告,没有任何“奢侈品支出”或“大额现金提取”的痕迹。他们还去银行调取了邓鑫元和苏晚的所有账户流水,发现两人的收支极其规律——邓鑫元的工资每月固定存入,除了给父母的生活费和家庭日常开销,大部分都买了定期理财;苏晚的信用卡账单里,最多的支出是孩子的学费和她的专业书籍,偶尔有几次大额消费,也是给父母买的保健品,跟“百达翡丽”“爱马仕”毫无关系。
至于“利用职务之便给亲戚安排工作”的指控,调查组更是查得滴水不漏。他们调取了省城大学近五年的招聘名单,对比邓鑫元亲戚的信息,发现他的表哥在老家开超市,堂妹是县医院的护士,弟弟在外地做建筑工人,没有一个人在省城大学工作。人事处的工作人员也证实,所有招聘都严格按照“笔试+面试+公示”的流程进行,全程录像存档,不存在“暗箱操作”的可能。
调查期间,汪伟仁还试图“刷存在感”——他给调查组成员送过一次茶叶,说“各位辛苦,一点心意”,被当场拒绝;又在食堂跟其他老师抱怨“邓鑫元这次怕是悬了,听说调查组查到不少问题”,这话很快传到张劲松耳朵里,让他对汪伟仁多了份留意,特意安排人去核实汪伟仁近期的行踪和资金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