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冕的坟地选在城外的翠娘山,路途不算近。午后才开始送葬、下葬、完成仪式,再返回沈府时,天色已然擦黑。
一整天下来,沈月陶身心俱疲,不仅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是精神上的冲击。
这位便宜母亲——新弥夫人行事作风太过利落干脆,每一句话都同钩子一般,应对不当就会露馅,让她这个穿书者都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临睡前,还在忧心忡忡,系统任务进度今日毫无推进,明日又该如何应对这位心思难测的母亲?
第二天一早,沈月陶是被杜鹃的惊呼声吵醒的。
“小姐!您这脖子是怎么弄的呀?怎么伤成这样了?疼不疼啊?” 杜鹃一边心疼地念叨,一边手脚麻利地准备热水和干净布巾。
沈月陶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脖颈处的伤口经过一夜,依旧隐隐作痛。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毛手毛脚,慌慌张张的。这点你就比不上朝珠哦。”
“小姐~~”
“无碍,就是山中杂草多,不小心被割了,等会帮我上一下药膏就好。”
“哦,夫人!新弥夫人天没亮就带着人走了,说是回长乐坊了!” 杜鹃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她查看脖颈的伤势,一边汇报着这重磅消息,“夫人临走前,给您留了不少东西,都放在外间桌上了,还特意嘱咐不让旁人动,等您醒了亲自看。”
沈月陶闻言,瞬间清醒了大半。
走了?就这么走了?这也太卷了!
她对这个结果感到错愕,随即又生出一种莫名的佩服。
这位母亲,当真是来去如风,行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放在现代社会,绝对是位杀伐果断、不近人情的高能量“霸总”型人物。
她乖乖坐着,任由杜鹃给她重新清洗上药,用的还是张卫率给的那个黑瓷瓶里的药粉,这确实效果极佳。才一日时间,伤口前端几乎只剩一条细线了,这才能顺利骗过杜鹃。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外间,好生期待这位母亲,会给自己留些什么。
一枚墨玉扳指,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以及一份厚厚的清单。
扳指,触手温润冰凉,色泽深沉内敛,表层和内里都镌刻着看不懂的纹路。
言明匣中墨玉扳指是信物,凭此可调动她留下的一部分资源。
清单所列,是她为沈月陶准备的嫁妆,多年来陆续购置的田庄、铺面、银钱等。现下,允许沈月陶动用其中约十分之一,以作日常开销及必要打点。
末尾只有寥寥数字:“诸事谨慎,毋要与其他姨娘走得太近。”
最后,沈月陶拿起那份厚厚的清单,只粗略扫了几眼,心脏便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田庄、店铺、金银、古玩……林林总总,数目庞大得惊人!即便只是能动用其中的十分之一,那也是一笔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巨富!
她拿着清单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有这么厉害的母亲,要什么自行车,干嘛非要往赵珩身边凑。
原主,你糊涂啊!
“母亲对月冕之死,没有怀疑吗?”
“府衙给的文书,老爷早就寄给新弥夫人看过了。而且,夫人回沈府之前,已经去看过卷宗了。”
看过卷宗!!!她老娘这么厉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身边的资源。
原文中,原身费尽心力、恬不知耻嫁给了赵珩做妾,彻底断了与母亲的联系。
后来连累了沈府,该贬则贬,该流放则流放,但是没有提及她的母亲新弥夫人。
系统任务里,促成林霁尘和黄嘉柔的婚事需要时机,还要等,获得林婉清的友谊更是急不来,但查清沈月朗身世这个任务,若是能请教自己这位神通广大的母亲,想必会容易许多。
打定主意,沈月陶简单用了些早饭,便准备出门前往长乐坊。
她刚出自己的小院,就看见沈月朗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般,蔫头耷脑地蹲在院门外的石阶旁。
一见沈月陶出来,沈月朗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局促和不安,声音也有些结巴:“月、月陶姐,我实在想不到什么法子报答你。听说听说你昨日在受了伤。
我、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能不能让我跟在你身边,鞍前马后保护你一段时间?就当是替我娘感谢你。”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耳根微微发红。明明是来赎罪的,还要这般冠冕堂皇。
沈月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由一软。这古代的孩子,就是知恩图报,心思也纯善。
她正愁去长乐坊不知该如何打开话匣子,这简直是天冷了有人送枕头。
“也好。我正要去长乐坊寻姑姑说些事情,你便跟我一同去吧。只是跟在我身边,要守规矩,少看少问,明白吗?”
于是,沈月陶便带着这个半大的“保镖”,一同乘车前往长乐坊。马车轱辘轱辘行驶在街道上,沈月陶靠在车壁上,盘算着书中罗婆那点可怜巴巴信息。
而沈月朗则规规矩矩地坐在车厢角落,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沈月陶脖颈上那道已经淡了许多的伤痕。
“山上杂草多,不小心而已。月朗你不用担心。”
“嗯,月陶姐不要留疤就好。”沈月朗说话时,根本不敢看沈月陶。
“花溪姨娘好些了吗?”
“我已帮她雇好了马车,午后就会回府。”
这般同自家姐姐说话也害羞的小孩儿,真是有趣得很啊。在现代社会,简直稀罕极了。
其实是沈月朗一直在安济坊守着母亲整天、整夜,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母亲迫害月陶姐的心没死,实在不放心。
早上起来忽然发现母亲不见了,害怕到不行。不要命似地跑到了沈月陶所住的小院,唯恐母亲寻到机会来害月陶姐。
“你长得快,身量足,晚点我带你去成衣铺买几件衣裳。”
“啊~不用,不用。我这衣服够的。”
说着恨不得把袖子扯得更长,努力蜷缩自己。
看得沈月陶闭着眼睛一抽一抽的,赶紧闭上,唯恐睁开眼就笑出声、
“月朗,我看花溪姨娘身形纤细,怎么把你养得这般高大结实的?”
沈月朗闻言,脑袋垂得更低了:“我从小就吃得多,饿得也快。姨娘她总是把自己那份省下来给我……” 说到这里,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显然是想起了母亲平日里的艰辛。
沈月陶听了,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怅然:“那你也是幸福的,至少从小能在生母身边长大,有人疼着,有人省下口粮给你。”
她这话倒不全是演戏,原主的记忆里,新弥夫人似乎常年不在府中。最关键时期生母不在,嫡母养着,还把她养废了。
沈月朗猛地抬起头,看到沈月陶脸上那抹淡淡的失落,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分:“月陶姐!其实姨娘……也要感谢新弥夫人的!
我听姨娘说过,当初府里本是打算把我和其他几个庶出兄弟一样,抱到夫人跟前统一抚养的,是新弥夫人帮姨娘说了话,才让姨娘能亲自抚养我长大的!”
他说完,脸上又露出困惑的神色,新弥夫人明明是这么好的人,还帮了母亲,为什么提起新弥夫人,母亲就那般嫌恶。
甚至对帮助他们的月陶姐,抱有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