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完夫纲,次日,郗砚凛继续早起上班。关于北地官员任免的争论方才尘埃落定。郗砚凛一连擢拔数位寒门与中立官员,快刀斩乱麻般平息了朝堂上的纷争。
郗砚凛忙了一天,看着太阳余晖,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张德海,摆驾明曦宫。”
明曦宫廊下,蔺景然与阿瑞对坐一小茶几用晚膳,小茶几上摆着金针菇炒肉、瑶柱乌鸡粥、韭菜丝瓜……
阿瑞努力地用勺子将一颗圆溜溜的肉丸舀起来,小脸憋得认真。
见郗砚凛来了,母子二人皆是一愣,随即起身行礼。
“陛下可用过膳了?若不嫌弃,一起用些?今日小厨房试着做了道莲子银耳绿豆盅,清淡解暑。”
郗砚凛目光扫过那几样色泽清淡、瞧着便觉开胃的菜肴,又看看儿子鼻尖上沾的饭粒。撩袍在阿瑞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阿瑞献宝似的把自己好不容易舀起的肉丸往父皇碗里送:“父父吃!儿臣舀的!”
郗砚凛看着碗里那颗摇摇晃晃的肉丸,又看看儿子亮晶晶求表扬的眼睛,沉默一瞬,夹起来吃了。
然后,郗砚凛在阿瑞期待的目光中,温声道:“尚可。”
阿瑞笑得见牙不见眼。蔺景然在一旁瞧着,为他盛了小半碗冬瓜盅。
“陛下尝尝这个,用火腿、干贝吊的汤,撇尽了油,只留其鲜。”
阿瑞小嘴叭叭说着今日又发现了蚂蚁如何搬东西,蔺景然偶尔柔声应和。
晚膳后,阿瑞缠着父皇要看他前日雕的那个小木马。
郗砚凛由着他拉着,到灯下仔细看了,甚至还指点了几句何处下刀可更显马腿力道。
蔺景然沏了壶水果茶过来,就见昏黄温暖的宫灯下,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头挨着头,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
她将茶轻轻放在旁边,没有打扰。
直到阿瑞开始小鸡啄米般打瞌睡,被乳母抱去安寝,殿内才安静下来。
“今日朝上,您想必又费神了。”蔺景然将温热的茶盏推到他手边。
郗砚凛喝了口茶,酸甜适口,熨帖着脾胃。他淡淡道:“无非是些争权夺利的旧戏码。看得多了,倒也厌烦。”
“陛下圣心烛照,自能分辨清浊。不过,再亮的烛火,也得时常剪剪灯花,免得晃眼。陛下也需适时歇息,总是紧绷着,于身心无益。”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是关心,又暗合他方才所言。
郗砚凛抬眸看她,灯下她眉眼柔和,唇角噙着浅淡笑意。
“朕今日那些奏章,还未批完。”他忽然道。
蔺景然微怔,随即好笑道:“臣妾这便让人将灯烛挑亮些?陛下若不嫌臣妾这里局促,在此处理便是。”她说着便要起身吩咐。
“不必。”郗砚凛止住她,“给朕寻处安静桌案即可。”
于是,明曦宫西次间的窗边,很快设下了一张书案,宫灯明亮。
郗砚凛专注于奏章,朱笔沙沙。
蔺景然则拿了一卷游记,歪在不远处的软榻上陪着。偶尔起身为他续茶。
不知过了多久,郗砚凛批完最后一本,搁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腕骨。
抬头望去,见蔺景然已倚在引枕上睡着了,书卷滑落手边,呼吸均匀。
他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又坐了片刻,他才起身,走过去,极轻地拿起滑落的书卷放在一旁,又拉过一旁的薄丝被,小心地盖在她身上。
郗砚凛动作虽轻,她还是醒了,迷蒙地睁开眼:“陛下……批完了?”
“嗯。朕回了。你歇着吧。”
“臣妾恭送陛下。”蔺景然欲起身。
“免了。”他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走到殿门口,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
她仍坐在榻上,睡眼惺忪,身上盖着他刚才拉过去的薄被,灯影温柔。
回到宸宿殿,沐浴更衣后,张德海低声问:“陛下,明日可要翻牌子?”
郗砚凛望着窗外明朗的月色,沉默片刻,道:“不必。朕歇了。”
而明曦宫中,蔺景然在郗砚凛离开后,她看着身上那床特意拉过来的薄被,心中暗道:
这位陛下啊,振夫纲的方式,还真是……别扭得有些可爱。
她吹熄了灯,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