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好,阿瑞下了学,便如同撒欢的小马驹,带着清风等小太监在园子里追逐嬉闹。
跑跳间,他忽然被假山旁一块颜色奇特、与周围卵石截然不同的石头吸引了目光。
那石块不大,通体呈深褐色,表面布满气孔,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这是什么石头?好生奇怪!”阿瑞捡起来,左右打量,还用手指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
清风凑过来看了看,也挠头:“奴才也没见过……瞧着不像咱们园子里的。许是前几日大雪,从哪儿冲出来的?”
阿瑞觉得这石头与众不同,宝贝似的揣进怀里,决定带回去好好研究。
晚间歇息时,他拿出那石头给蔺景然看。蔺景然接过掂了掂,也觉得奇异,忽而想起曾在某本杂书中看过类似记载。
沉吟道:“这倒像是……古籍中所载的陨星,乃天外之物,坠落凡间所化。你从何处得来?”
“天外来的?”阿瑞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看着那不起眼的石块,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儿臣在假山旁捡的!它从天上掉下来的?”
“或许吧。”
蔺景然将石头还给他,“既是天赐,便好生收着吧。只是莫要轻易示人,免得惹来不必要的议论。”
阿瑞用力点头,将那块陨石碎块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放进他专门存放“宝贝”的小匣子里,心里充满了发现秘宝的兴奋与骄傲。
自那日后,阿瑞往思政殿跑得越发勤快了。起初是借着请教功课、展示临帖的名义。
后来便是得了什么新奇玩意,比如闲王叔新送的自走木鼠,或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什么小手工,总要跑去给父皇“鉴赏”一番。
再后来,有时并无甚要紧事,他也会在思政殿外探头探脑。
若遇上皇帝得闲,被张德海笑眯眯地放进去,他便能蹭在父皇身边待上一小会儿,哪怕只是安静地看着父皇批阅奏疏,或是帮忙磨个墨,嗯,虽然常常磨得墨汁四溅……他也心满意足。
郗砚凛对此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欣喜或厌烦。多数时候,他只是淡淡地应一声,任由儿子在旁待着,偶尔问一两句功课,或点评一下他带来的“宝贝”。
有时政务繁忙,便让张德海带阿瑞去偏殿吃点心,打发他回去。
但阿瑞乐此不疲。
这日,他又揣着那块用锦囊装好的陨石碎块,跑到了思政殿外。
张德海进去通传后,笑着出来:“殿下,陛下宣您进去呢。今日陛下心情尚可,殿下可多待片刻。”
阿瑞高兴地整了整衣冠,迈着小步子走进殿内。
郗砚凛蹙眉看着一份边境送来的军报。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淡淡道:“今日又得了什么宝贝?”
阿瑞献宝似的双手捧上那个锦囊:“父父!您看!天上下来的石头!”
“天上?”郗砚凛这才转过身,接过锦囊,打开一看,瞥了一眼那块其貌不扬的陨石,又看向儿子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何处寻来的?”
“御花园假山旁边!”阿瑞兴奋地比划着。
“母妃说这叫‘陨星’,是天外来的!父父,您说它从哪儿来的?天上真的有神仙宫殿吗?这石头是不是神仙盖房子用的?”
孩童天真又大胆的想象让郗砚凛冷峻的嘴角弯了一下。
他拿起那块陨石,仔细掂量观察,指腹摩挲过那些凹凸不平的气孔表面。
“非是神仙宫殿所用。此乃宇宙星辰碎片,受引力所牵,坠入我界,与大气摩擦燃烧,残存之物便是如此。其所携乃天地初开之讯息,非俗世凡石可比。”
阿瑞听得半懂不懂,但“宇宙星辰”、“天地初开”这些词让他觉得无比震撼又神圣,看着那块黑黢黢的石头眼神更加崇拜:“它……它那么厉害啊!”
“嗯。”郗砚凛将石头放回锦囊,递还给他,“好生收着吧。既是天赐,便是有缘。”
阿瑞珍重地接过来,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整个星河的秘密。
他仰着小脸,看着父皇在窗外天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的侧脸,小声问:“父父……您喜欢吗?”
郗砚凛垂眸看他:“尚可。”
只是“尚可”,但阿瑞已经很高兴了。他鼓起勇气,又往前蹭了半步,几乎挨到了皇帝的袍角,声音里带着一的渴望。
“那……父父,您喜欢儿臣常常来找您吗?闲王叔就天天抱着小堂弟,说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话问得直白又稚气,带着孩子气的比较和一点点委屈。
他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皇,等着一个答案。
郗砚凛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阿瑞那双酷似其母的、此刻清澈见底满是希冀的眼睛,忽然伸出手,极轻地在他发顶揉了一下。
“朕政务繁忙,不及闲王清闲。”郗砚凛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也没有丝毫不耐。
“你若安分守己,不来添乱,朕……便允你时常过来。”
阿瑞的眼睛瞬间像是被点亮的星辰,迸发出璀璨的光彩!
他用力点头,大声保证:“儿臣一定安分!绝不添乱!儿臣还可以帮父父磨墨!整理奏疏!”
看着阿瑞那副恨不得立刻就要“大展身手”的模样,郗砚凛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疏:“磨墨就免了。你若无事,便将那几份已批阅的奏疏,按六部归类,放入那边的匣中。可能做好?”
“能!儿臣能做好!”
阿瑞像是接到了无比神圣的使命,立刻跑到那堆奏疏前,小脸严肃,开始认真分辨上面的部门标记。
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分门别类,放入不同的檀木匣中。动作虽慢,却极其认真,一丝不苟。
郗砚凛不再看他,继续看手中的军报,只是偶尔抬眼瞥一下那个忙碌的小小身影。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书页翻动和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阳光透过窗棂,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光洁的金砖地上,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与安宁。
直到张德海进来轻声提醒时辰已晚,该传晚膳了。
阿瑞这才惊觉时间流逝,他竟在父皇这里待了这么久。
他赶紧将最后一份奏疏归位,规规矩矩地站好:“父父,儿臣整理好了。”
“嗯。”郗砚凛扫了一眼那几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匣子,点了点头,“尚可。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阿瑞行了个礼,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走到殿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飞快地说了一句:“父父,儿臣明日再来!”
说完,不等皇帝回应,便一溜烟跑了。
郗砚凛看着儿子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去查查,五殿下捡到那陨石之处,可还有类似之物。若有,仔细收起来,莫要惊动旁人。”
“是。”张德海躬身应下,心中明了。陛下这是怕小殿下捡到的是什么不祥或危险之物,暗中查验呢。
郗砚凛又沉吟片刻:“明日……让御膳房备些牛乳酥酪,不要太甜,送到明曦宫去。”
张德海脸上笑容更深:“嗻。”
郗砚凛心情极好地重新拿起朱笔。
而跑回明曦宫的阿瑞,则兴奋地扑进蔺景然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父皇如何夸他的陨石、如何允许他整理奏疏、如何揉了他的头发,他强调是真的小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蔺景然听着,看着儿子发光的眼睛,轻轻搂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