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清晨,蔺景然慵懒地躺在凉榻上,看着郗砚凛正襟危坐批阅奏疏。他侧脸线条冷硬,带着帝王的疏离感。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爬上蔺景然心头。她忽然不想看他这般生人勿近的模样。
于是毫她双臂如水草般柔软又固执地环上郗砚凛的腰身,整个人毫无间隙地贴在他挺直的脊背上。
脸颊隔着薄薄的龙袍料子,蹭着他紧实的背肌,带着睡意的鼻音闷闷响起:“凛凛…别看了…”
郗砚凛蹙眉,“胡闹。朕有正事。”
蔺景然非但不松,反而抱得更紧,脸颊在他背上蹭得更用力,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带着十二分的委屈:“就一会儿嘛…奏疏又不会长腿跑了…你身上凉凉的,舒服…”
郗砚凛叹气,“蔺景然,松手。成何体统。”
“不松!”蔺景然干脆耍赖,仰起脸,一双明艳的眸子水光潋滟,小脸委屈:“你昨夜还给我念话本呢…今日碰都不让碰了…是不是嫌我烦了?”
说着,那晶莹的泪珠滚落,一颗接一颗,悄无声息地没入他肩头的衣料,洇开一小片深色湿痕。
那温热的湿意透过衣料传来,滚烫得郗砚凛心头一悸。
他拒绝的话在喉间滚了又滚,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放下朱笔,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算是默许。
蔺景然得逞,泪珠瞬间收住,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立刻调整姿势,舒舒服服地枕在他腿上,脸颊贴着他微凉的龙袍下摆,满足地喟叹一声。
然后伸出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勾住郗砚凛垂在身侧的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凛凛…你…你亲亲我好不好?就一下…额头也行…”她声音带着鼻音。
郗砚凛眉心狠狠一跳。他堂堂帝王,青天白日在处理政务时…亲妃嫔?
他脸色瞬间沉下来:“蔺景然!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蔺景然身体瑟缩了一下,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比刚才更汹涌的泪水迅速蓄满眼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他的那根手指,小脸埋在他腿上,肩膀微微抽动,发出压抑的呜咽。
那细微的呜咽声…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近乎绝望的委屈。
僵持了片刻。蔺景然的呜咽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攥着他手指的力道也松了些,仿佛力气耗尽。
郗砚凛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头莫名的烦躁。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生硬地俯下身,在她光洁微凉的额头上,飞快地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触感一碰即分。快得让蔺景然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被更汹涌的委屈淹没。
她不是要这样的…不够!远远不够!
她双臂再次缠上他的脖颈,不管不顾地凑上去。她执拗地去寻他的唇。
“不是…不是这样…要…要像话本里那样…凛凛…你哄哄我…”
他偏头避开,一手钳住她不安分的手腕:“放肆!蔺景然,你给朕清醒一点!”
蔺景然扑了个空,她不再索吻,只是将脸深深埋进他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他的衣领。
她不再压抑,放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控诉:
“呜…你凶我…你不疼我了…话本都是骗人的…呜…我讨厌你…可我又…又想你哄我…凛凛…你抱抱我…抱紧一点…”
她身体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郗砚凛僵硬地抱着她,感受着颈窝的湿热和怀中身躯的颤抖,那点帝王的怒火早已被这汹涌的泪水浇熄。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心疼的陌生情绪,混杂着深深的困惑和一丝…手足无措。
他只能笨拙地收拢手臂,将她颤抖的身体更紧地圈在怀里,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别哭了。朕…抱着呢。”
或许是哭累了,或许是怀抱和承诺起作用,蔺景然的哭声渐渐低下去,抽噎也慢慢平息。
她依旧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颈侧,呼吸变得绵长均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沉沉睡去。
郗砚凛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像抱孩子一样把她轻轻抱回里间塌上。心头那点困惑非但未解……
郗砚凛把她抱进寝殿,给她掖掖被角,拆了发簪,让宫人仔细伺候,才去东宫。
东宫内,太子正襟危坐临摹楷书。
郗砚凛步入殿内。他扫过书案上的墨迹,点头:“字有进益。”
太子,“谢父皇夸奖。暑气正盛,父皇请用些冰点解乏。”
郗砚凛点头:“有心了。”
此时,阿瑞捧着几片硕大的荷叶冲了进来,“父父!太子二哥!瑞瑞瑞摘的莲子!凉凉的,可甜了!”
郗砚凛揉揉阿瑞的脑袋:“去哪疯玩了?一身汗。”
“去太液池边喂大鹿啦!”阿瑞踮起脚尖,将一颗莲子塞进郗砚凛嘴里。
郗砚凛点头:“嗯,很甜。”
阿瑞又塞给太子一颗。太子含笑接过,“果然清甜,阿瑞有心了。”
阿瑞扯住郗砚凛的衣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父父,母妃早上是不是又哭鼻子啦?阿瑞听见了!像小花猫一样!父父要哄哄母妃哦!阿瑞哄母妃的时候,就给母妃玩我的升官图骰子。”
郗砚凛捏捏阿瑞的鼻子:“就你耳朵尖。”
晚膳时分,蔺景然又嫌菜不合胃口。
她推开碗盏,“陛下,这汤太咸了。臣妾喝不下。”
郗砚凛皱眉:“朕尝着正好。”
蔺景然挑眉,“那是陛下口味重。臣妾近日口淡,吃不得咸。”
郗砚凛放下筷子:“那你想吃什么?让御膳房重做。”
蔺景然垂眸,“不必了。臣妾没胃口。”
阿瑞皱着小眉头叹气,小声嘀咕:“母妃今日又不高兴了。”
郗砚凛看着她这副模样,终究软了语气:“你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做来人,将颖妃平日里爱吃的食材换个新花样做得更美味些。”
蔺景然这才露出笑意,靠在他肩上:“陛下最好了。”
郗砚凛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困扰,“你今日为何那般反常?”
蔺景然嗔他一眼,“臣妾怎么了?”
郗砚凛,“早晨那般…不像你。”
蔺景然挑眉,“陛下不喜欢?那臣妾日后不那样了。”
郗砚凛沉默片刻:“倒也不是…”
话未说完,蔺景然突然身子一软,毫无征兆地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