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本结婚证看了很久,手指在“2022年6月17日”上轻轻划过。江逾白还在睡,呼吸平稳,侧脸被晨光勾出一道柔和的线。我悄悄起身,把被角往他肩头掖了掖,然后套上外衣,走出了房间。
走廊很安静,阳光从窗缝斜切进来,照在地板接缝处的一小片灰尘上。我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往他办公室走。那地方他很少让我进,说是“工作区,乱”。可我现在需要一个答案——不是婚礼、不是戒指、不是系统最后那句温柔得不像话的签收。我需要一点不会说话的东西,一点他没打算给我看的痕迹。
门没锁。
书桌还是老样子,文件叠得整齐,笔筒里三支笔并排插着,连角度都一致。我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个深蓝色封皮的本子,边角压着半张便签纸。我拿出来翻开,封面上烫着几个小字:“时光银行·仅限心跳与目光存储”。
第一页写着:
2015年9月17日,项目:偷看林溪的次数,37次。
备注:她低头捡笔时,发丝扫过阳光,像春天自己会动。
我手指顿了一下。
往后翻,每一页都记着类似的东西。
“2016年3月4日,存储‘林溪穿蓝袜子’的注视时间:8秒。实际心跳+12。”
“2017年11月2日,数学考砸,她在窗边坐了一整节自习。存储‘心疼’1次。无法兑换,无利息。”
“2018年10月20日,运动会,她跑完三千米扶着膝盖喘气,我多看了三分钟。备注:想递水,但怕她觉得突兀。”
这些不是任务,不是系统推动的巧合。这是他一个人的账本,一笔一笔,存着没说出口的话。
我合上本子,指腹摩挲着封面。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旧物”文件夹。那是我整理高中东西时随手拍的——四届运动会的号码布,他每次都帮我收好,说是“有纪念意义”。
高一:0917
高二:0512
高三:0408
大一:1020
我把数字连起来:0。
走廊尽头有扇金属门,平时锁着,我从没注意过。现在站到它面前,输入那串数字。滴的一声,锁开了。
里面是个小型金库,墙上嵌着保险柜。柜门没关严,露出一角白色信封。我推开门进去,顺手把存折放在旁边架子上。
第一封信的日期是2015年9月18日。
“今天数了,一共看了她37次。比昨天多5次。我知道这样不对,可她走路的样子太安静了,像一片叶子落在地上,我不看,就怕她真的消失。”
我抽出第二封。
“她小组作业被排挤那天,我站在走廊拐角,听见有人说她‘冷得像块冰’。我想说,她只是不会笑。可我没说。我把解题思路写成纸条,夹在她课本里。她后来用了,但没抬头看我。”
第三封写着:“苏倩倩在食堂说我俩有事那天,我本来想澄清。可林溪低头吃饭的样子太平静了,我忽然觉得,如果她不在乎,那我也不该打扰。”
我一封封抽出来看,手指越来越抖。
有写她感冒时在教室咳嗽,他默默把空调调高一度;有写她体育课摔倒,他绕远路去医务室确认她有没有擦药;有写她毕业典礼上站在角落,他把座位表改了九次,只为让她离自己近一点。
最后一封信的信封上写着:
给七岁的小林溪。
我拆开。
“亲爱的七岁林溪:
今天我去了一趟你小时候住的小区,找到了你读的幼儿园。我在你当年的作业本上画满了爱心,藏在第三页折角里。等我们结婚那天,我要把这本子拿出来,当众念给你听。你说好不好?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但没关系。我已经开始爱你了。
——江逾白,2022年6月16日”
火苗是从信封边缘先烧起来的。
我没动。
火焰顺着纸边爬,字迹一点点变黑卷曲。我蹲在地上,把信一封封往怀里拢,像在接住掉落的叶子。火光照在脸上,暖得不像危险。
“你打算看多久?”
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江逾白站在门口,穿着黑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脸上没有意外,只有笑。
“抓到偷看情书的小贼了。”他说。
我低头看着手中那封还没烧完的信,火舌正舔上“七岁的小林溪”那几个字。我把它护在掌心,抬头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他走近,在我面前蹲下,距离近得能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光。他伸手,轻轻拂开我额前一缕被热气卷曲的发丝。
“处理?”他声音低了些,“我存了七年,等的就是这一天。你偷看我的银行,烧了我的信,还问我要怎么处理你?”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忽然伸手,从燃烧的信堆里抽出一张半焦的纸,展开给我看。上面写着:“2015年9月17日,计划启动。目标:让林溪对我说‘早安’。”
“这个任务,”他轻声说,“我等了整整七年,才看到完成提示。”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他把那张纸轻轻放回火堆,然后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掌心贴在他胸口。那里跳得又稳又重。
“现在轮到我了。”他说,“林溪,早安。”
我的手指在他衬衫上蜷了一下。
窗外传来下课铃声,远处有学生笑闹的声音。火还在烧,信纸一片片化成灰,飘在空中,像一场安静的雪。
他没松手,我也没动。
他的拇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