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桐拔刀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几分随意。
那柄布满细密裂纹的星空黑刀,被一寸寸抽出刀鞘。
“铮——”
一声轻鸣,却仿佛一道无形的指令。
整个后山空地,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蝉鸣、风声、远处的打铁声,尽数被吞没。
空气变得粘稠,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爬上了在场每个人的脊背。
缘一零式那木制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六条手臂的颤动频率骤然加快。
“它……它在做什么?”小铁的声音都在发抖。
时透无一郎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住人偶,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惊疑。
“它在害怕。”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缘一零式,那台被设定为永不后退、只知进攻的杀戮机器,竟将六柄木刀同时护在身前,摆出了一个绝对防御的姿态!
它在主动防守!
“不可能!”铁珍村长失声叫道,“它的行动逻辑里根本没有这一条!它只会攻击!只会进攻!”
甘露寺蜜璃捂住嘴,那双漂亮的翠绿眼眸里,倒映出的不再是一个木头人偶,而是一个遇见了天敌、浑身僵直的野兽。
晓月桐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他金色的瞳孔里,只映着那个人偶的影子,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划过。
有趣,看来这具躯壳里,还残留着一丝对“最强”的本能记忆。
他抬起刀,刀尖斜指苍穹。
“岳岚呼吸……”
四个字落地的瞬间,缘一零式仿佛挣脱了某种枷锁,恐惧被最原始的杀戮指令覆盖!
动了!
六道撕裂空气的残影,六柄木刀封死了天上地下所有死角,以超越时透无一郎刚才所面对数倍的速度,狂暴地斩向晓月桐!
这是必杀的一击!
“壹之型·云垒沉岳!”
晓月桐不退反进,身形猛然下沉,如山岳扎根大地。
他手中的日轮刀横挥而出,刀身之上,璀璨的金色流光轰然亮起!
铛铛铛铛铛铛——!
六声撞击在千分之一秒内合为一声,化作一道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轰鸣!
冲击波如海啸般炸开,地面坚硬的石板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甘露寺蜜璃被震得气血翻涌,脸色发白。
时透无一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看清了。
晓月桐仅仅用了一刀,就将那六柄来自不同角度的狂暴斩击,稳稳地,纹丝不动地,全部拦了下来!
“它的刀……”小铁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只见缘一零式那六柄由最坚硬铁木打造的刀,在与晓月桐的日轮刀碰撞之处,迸射出无数木屑,裂纹密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粉碎!
“还没完。”
晓月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贰之型·流风溯浪!”
他的身影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化作了一道难以捕捉的流风。
刀光如月华泻地,轻柔飘忽,却带着切割万物的锋锐。
缘一零式的机械核心疯狂运转,六条手臂以极限速度回防,试图编织刀网。
但太迟了。
在晓月桐绝对的速度面前,它的反应就像是慢镜头回放。
嗤——
一道微不可闻的轻响。
时间仿佛静止。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缘一零式最左侧的那条手臂,从根部齐齐断裂,切口平滑如镜。
那条手臂在空中停滞了半秒,才“啪嗒”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全场死寂。
铁珍村长张着嘴,下巴几乎要脱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铁一屁股瘫坐在地,眼神空洞。
“缘一零式……被……被斩断了手臂?”
时透无一郎凝视着那根断臂,喃喃自语。
“不是力量的压制……是剑技的绝对碾压……”
“啊!桐君!”甘露寺蜜璃回过神,满脸担忧地喊道,“它快被你拆掉了!”
晓月桐闻言,动作一顿,看了看那已经彻底僵住的人偶,有些无奈。
他收刀入鞘。
“算了。”
他转身看向小铁,语气平和:“这个人偶价值非凡,不该被我损坏。”
小铁浑身一激灵,这才回魂,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对着晓月桐深深鞠躬。
“谢、谢谢您手下留情!缘一零式是村子的至宝,要是……”
“我明白。”晓月桐看着时透无一郎,“你看出什么了?”
时透无一郎沉思了片刻,认真回答:“它的每一招,都是为了斩杀而存在,剔除了所有多余。但是……”
“但是?”
“它是死的。”时透无一郎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剑术的核心,在于‘变’。而它,只有‘序’。”
晓月桐眼底掠过一抹赞许。
“很好的感悟。这就是人与机器的根本差别。”
“那个……那个……”甘露寺蜜璃怯生生地举手,“桐君,你刚才的呼吸法……我从来没见过呢。”
这个问题,让铁珍村长也猛地竖起了耳朵。
“岳岚呼吸。”晓月桐言简意赅。
“我自创的。”
“自……自创?!”
这一次,惊叫出声的是铁珍村长,他激动得胡子都在乱颤。
“您、您居然自创了一门完整的呼吸法?!”
时透无一郎歪了歪头:“很难吗?”
“何止是难!”铁珍村长几乎要跳起来,“孩子!每一门呼吸法都是数百年间,无数剑士天才用生命与鲜血总结的瑰宝!自创呼吸法,那需要的是神明般的悟性啊!”
甘露寺蜜璃的眼中,已经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桐君……你好厉害!”
“只是把几种呼吸法对我适用的部分,结合起来罢了。”晓月桐的语气依旧平淡。
他转过话题,看向村长:“钢铁冢先生的工坊在后山?我想去看看我的刀。”
“啊,这个……”铁珍村长一脸苦涩,“那小子现在怕是六亲不认,您现在去,他怕是要提着锤子跟您拼命。”
时透无一郎面无表情地补充:“一个危险人物。”
“嗯嗯!”甘露寺蜜璃深有同感地用力点头,“上次在蝶屋,忍小姐还说,钢铁冢先生为了刀,差点把一个队员追到跳崖!”
晓月桐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太阳穴微微跳动。
“那……晚点再说吧。”
“太好啦!”甘露寺蜜璃瞬间来了精神,拍了拍身后那个巨大的食盒,“我们可以先吃点心!我带了超级多的樱饼和团子!”
时透无一郎瞥了一眼那个食盒。
“里面的食物,够我们三人吃十天。”
“才、才没有那么多!”甘露寺蜜璃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最多……七天!”
晓月桐忍不住笑了。
“没关系,能吃是福。走吧,找个地方休息。”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自然的温柔,让甘露寺蜜璃的脸颊更红了,眼神都有些飘忽。
“桐君……”
“嗯?”
“没、没什么!我们快去吃东西吧!”她手足无措地摆着手。
时透无一郎在旁边冷静地投下最后一击。
“她的脸红了,心跳加速,这是典型的情绪剧烈波动。”
甘露寺蜜璃:“呀啊啊啊!”
“无一郎君!不要什么都说出来啊!”
“为什么?”少年一脸纯粹的困惑,“陈述事实,有错吗?”
“因为……因为人家会害羞的啊!”
晓月桐看着这两人,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血战将至,此刻的安宁,弥足珍贵。
他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远山,目光深邃。
上弦之四,半天狗。
上弦之五,玉壶。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一次,猎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