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海风裹着咸湿的热浪,卷过滩涂的细沙,却在撞进“山海花田”的瞬间软了性子。千株向日葵齐刷刷绽着金瓣,花盘从田埂铺到崖边,像把天际的霞光揉碎了撒在地上——风过时,花浪推着芦苇荡起伏,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暖融融的甜香,与远处翻着碎银的蓝海遥遥相对,连最挑剔的画手见了,都要愣神半晌才舍得移开目光。
“开透啦!谢怜哥哥快看!”小海娃的喊声撞破花田的宁静,他赤着脚踩在软土上,蓝布夏衫被风吹得鼓起来,手里举着个刚编好的花环,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跑到谢怜跟前时,他仰着小脸把花环递过去,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我编了半个时辰呢,爷爷说今天纳凉会,每个人都要有向日葵的祝福!”
谢怜笑着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花环上的花瓣,把它稳稳戴在小海娃头上。金瓣衬着孩子红扑扑的脸颊,倒比花田更添几分鲜活。“真好看,咱们小海娃戴这个,比向日葵还精神。”他话音刚落,就见老水手从花田旁的木棚后转出来,竹篮里的鱿鱼干还冒着热气,油香混着海风飘得老远。“谢怜公子放心,”老水手把篮子放在石桌上,粗糙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船上的海鲜粥炖了三个时辰,鲳鱼、扇贝都串好了签子,就等乡亲们来了开火烤!”
话音未落,远处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和欢笑声。南风骑着匹枣红马走在最前,马鬃被风吹得乱飞,他手里还攥着枝刚折的向日葵,见了花田就勒住缰绳,大笑着喊:“好家伙!这花田比去年壮实多了,扶摇山的‘盼春红’跟它比,倒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身后跟着三辆马车,头辆车上坐着镇上的张婶、李伯,孩子们扒着车窗,手里的纸灯笼晃来晃去,叽叽喳喳地指着花田;慕情骑在第二辆车旁,手里提着个雕花木盒,眉头虽皱着,动作却仔细——木盒里装着绣娘赶了三天的帕子,米白色的布面上,向日葵的金瓣层层叠叠,连花盘里的籽都绣得粒粒分明。“拿着,”他把帕子分给凑过来的孩子,语气硬邦邦的,“夏天容易出汗,这个吸汗。”孩子们却不管他的脸色,接过帕子就蹦着去找小海娃,倒让慕情的耳根悄悄红了些。
最后一辆马车上,文书正小心翼翼地捧着卷画轴。他穿了件素色长衫,怕颜料被风吹乱,还特意把画具包在棉布里。“我要把今天的热闹都画下来,”他笑着跳下车,目光扫过花田、木棚,还有追着墨尾跑的孩子,“等冬天冷了,大家翻出来看,就像又回到夏天一样。”
墨尾今日也沾了纳凉会的喜气,小海娃给它的耳朵上别了朵小巧的向日葵,毛茸茸的尾巴一摇,花瓣就跟着晃。孩子们围着它拍手,有的还敢轻轻摸它的尾巴尖,惹得墨尾发出温顺的呼噜声,偶尔甩甩尾巴,把花瓣上的露水洒在孩子们的手背上,逗得一片笑闹。
日头渐高时,乡亲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张婶带着几个妇人在木棚下支起桌子,把家里做的绿豆糕、花生糖摆出来;李伯和几个老人坐在花田边的石凳上,手里摇着慕情分的帕子,聊着今年的收成;小海娃则提着个小竹篮,给每个人递上刚烤好的鱿鱼干,脆嫩的肉嚼在嘴里,满是海的鲜气。
文书找了块能望见花田和蓝海的石头坐下,打开画轴开始动笔。他先蘸了淡金的颜料,勾勒出千株向日葵的轮廓,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微微倾斜,连花瓣的纹路都细细描出;再换了暖橙的颜料,把乡亲们的笑脸画进去——张婶递绿豆糕时眼角的细纹,李伯摇帕子时翘起的嘴角,小海娃踮着脚给老人递鱿鱼干的模样,都被他细细收进画里。画到墨尾时,他特意蘸了点银灰,把它耳朵上的向日葵花饰画得格外鲜活,连尾巴晃动的弧度,都用淡墨晕染出动态。
“文书先生,也给我们添上呗!”几个老婆婆凑过来,手里都捏着朵刚摘的向日葵,花白的头发上还沾着草屑,“我们老太婆也想跟这好看的花留个纪念,等明年再看,就知道今年有多开心了。”文书连忙点头,调整了画轴的角度,把老婆婆们坐在石凳上的身影添进去,还特意给她们手里的向日葵多描了几笔金瓣。
傍晚时分,日头沉到海平面上,把天空染成橘红。纳凉会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候。老水手指挥着几个年轻小伙,把船上的海鲜粥抬到木棚下,陶罐一打开,鲜香味混着淡淡的花香飘满全场——粥里飘着几片撕碎的向日葵花瓣,米香、海鲜香再加上花香,让人还没喝就先醉了。“快尝尝!”老水手给每个人盛了碗,“这花瓣是早上刚摘的,甜得很,配海鲜粥正好!”
谢怜和花城则带着孩子们在花田边做游戏。他们把向日葵花瓣收集起来,铺在草地上,让孩子们用花瓣拼出自己喜欢的图案。小海娃拼了艘小船,花瓣做船身,草叶做船帆,惹得其他孩子都跟着学;还有个小姑娘拼了只兔子,耳朵用长花瓣,眼睛用两颗黑色的草籽,精致得让谢怜都忍不住拍手称赞。赢了的孩子能得到花城准备的小点心——是用面粉和蜂蜜做的向日葵形状酥饼,咬一口,甜香里还带着点花香,孩子们吃得嘴角都沾着碎屑,却笑得格外开心。
南风和慕情则在木棚周围挂灯笼。红灯笼、黄灯笼、粉灯笼,一串串挂在木杆上,随着海风轻轻晃动。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南风点了火折子,逐个点亮灯笼,暖黄的光透过纸罩洒出来,把花田照得像撒了满地星光。墨尾绕着灯笼转了两圈,尾巴扫过灯笼绳,惹得灯笼轻轻摇晃,光影在花田上跳着舞,连空气里都添了几分灵动。
“我来给大家唱首歌!”小海娃突然站到木棚中央,手里举着个捡来的小贝壳当话筒,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唱的是老水手教他的《夏日渔歌》,调子轻快,歌词里满是海风、渔船和向日葵的故事。“海风来呀吹呀吹,葵花笑呀笑呀笑……”清亮的童声混着海风,飘得老远,乡亲们都跟着拍手伴奏,张婶还轻轻哼起了调子;墨尾蹲在小海娃脚边,尾巴跟着节拍轻轻晃动,耳朵上的向日葵花饰也跟着颤,模样格外乖巧。
歌声落时,夜幕已经深了。海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与木棚边的灯笼相映,连远处的星星都像是被吸引来,密密麻麻地缀在天上。老水手从船上搬来几大桶海蜜水,桶里还浮着冰块,凉气顺着桶缝往外冒。“大家快喝点凉快的!”他给每个人倒了碗,“这蜜是海边的野蜂采的,甜不腻,解解暑气!”
众人坐在木棚下,手里捧着海蜜水,碗沿沾着水珠,凉丝丝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白天的燥热瞬间消散。有人聊着今年的收成,有人说着孩子的趣事,偶尔有几只萤火虫从花田边飞过,小小的绿光在夜色里一闪一闪,惹得孩子们追着跑,笑声把海浪声都盖过了几分。
“明年咱们还来办纳凉会!”李伯喝了口海蜜水,笑着说,“在城里住惯了,还是这里舒服——看着向日葵,吹着海风,比啥都强!”老水手立刻点头,手里的碗轻轻碰了碰李伯的碗:“一定!明年我把花田再扩大些,多种些向日葵,再在海边搭个观景台,让大家看得更清楚!”
深夜时分,乡亲们才陆续离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小礼物——有的是小海娃编的向日葵花环,有的是文书画的小像,还有的是慕情分的帕子,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走时还不忘回头望一眼花田,仿佛想把这满田的金黄和热闹都记在心里。
小海娃送完最后一位乡亲,累得坐在木棚下,头靠在墨尾的背上,却还不忘摸着墨尾的耳朵:“今天真开心,大家都喜欢向日葵,喜欢纳凉会……”墨尾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发出温顺的呼噜声。
回到故事阁时,已经是三更天了。谢怜把今日的事记在四季花事册上,笔尖划过纸面,把向日葵花田的热闹、乡亲们的笑脸都细细写进去;小海娃趴在桌边,用彩笔在册子上画了个大大的向日葵,花盘里画了许多小小的笑脸,每个笑脸旁边都写着一个名字,代表今天来的乡亲们。花城则在厨房里忙碌,锅里炖着莲子羹,甜香混着米香飘满屋子,等羹炖好时,他还特意用模具把羹做成了向日葵的形状,上面撒了点桂花碎。
小海娃喝了小半碗羹,就趴在床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意,大概是在梦里又回到了花田,和孩子们一起追着墨尾跑。谢怜和花城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温热的花茶,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桌上的四季花事册和文书送来的画轴上。
“三郎,”谢怜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花城的手,“从春天的青蓝花开,到夏天的向日葵绽放,从赏花会到纳凉会,这个夏天,真的很热闹。”
花城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暖得让人安心。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声音温柔得像海风:“以后的每个夏天,都会这样热闹。我们会一起守着这片花田,守着身边的人,让故事阁的日子,永远都这样温暖、快乐。”
远处的海浪声轻轻传来,混着院中的虫鸣,像是在为今日的纳凉盛会奏响圆满的乐章。月光下,四季花事册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画轴上的向日葵花田依旧鲜活,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再次闻到那暖融融的花香,听到那满是笑意的欢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