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学兵听了苏淮的话,吓得连连摆手摇头。
苏淮还想再吓唬这个坏怂几句,这时张蕊拉了拉他的衣袖。
“行了,赶紧回去吧。我还得洗衣服呢。”
“狗娃,今儿饶了你。要是下次俄再看到你拉滑屎,俄就告到支书那哒去。看他咋收拾你么。”
撂下这句狠话,苏淮先把张蕊护送到知青院,然后他自己去还驴子和车。
知青院在大湾村的最前头。围墙外有一位平地,离围墙三四米远,有一棵大树。树旁堆着村里的几个大柴火垛,也就是刚才四和尚偷情的地方。
隔着进村的路,也是一棵大树,这树冠更大更密。这里也很平整,是村民们拉话扯闲传的地方。
知青院原来是个初小的学堂。后来离公社三里路,离大湾村五里多路的村子里,建了个大的学校。师生们都并进了那个学校里,这个初小也就荒弃了。
知青分配到这儿,村上哪里舍得再建新房、挖新窑,就把这废弃的学校给了知青们住。
西北人实在,他们讲规矩重礼教,尤其尊重先生敬文化。所以当初建这个初小的时候,用料很足。这里足足有三口大窑,还有几口小窑,窑里窑外都是一砖到底的青砖,很是气派。场院很大,还有口井,住着方便。
知青们稍微收拾收拾,就住得很舒服。
田和堂后来很是后悔,认为让知青们占了大便宜,住得太舒服了。他想撵着知青们去后坡自己掏新窑住去。
不过都让老支书吴永贵拦住了。这个老汉不管到啥时候,都没有改变对文化的尊重,他认为知青娃都是读过大书的,不能让他们吃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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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村东头的牲灵院儿,苏淮没敢直接就进。
村里照顾牲口的老头吴永江,是支书吴永贵的堂哥,一辈子光棍没有个媳妇,人是个好人,就是脾气有些孤拐。
你觉得他应该高兴的时候,他的脸拉得比驴还长;你觉得惹他生气了,他跟没事人一样,见你仍然乐呵呵的。
他一个人住在牲灵院里,白天黑夜地伺候着牲灵,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
他还养了一条大黑狗,那狗很凶,对谁都呲牙咧嘴,唯独听吴永江的话。这狗还有个怪处,你站在院外怎么吵闹,它都出门,你要是一进门儿,它准咬。
苏淮要是不跟吴永江提前打招呼,冒然走进门,说不定就得让那个畜牲咬上一口。
“永江叔、永江叔。”苏淮站在门口喊了两句。
接着就听到了两声不算多凶的狗叫。然后就是吴永江骂狗的声音,“死远!”
狗果然不叫了。苏淮暗暗称奇,真是一物降一物,想必吴永江比这黑狗还狗吧。
“进来吧。让俄看看你这个驴球日的,有莫打坏俄的牲灵。”
苏淮早就习惯了吴永江骂人当说话的方式,也不生气,牵着驴子进了院子。
“永江叔,看看吧,俄把你老伴送回来嘞。你晚上可能睡着觉嘞。”
“死球。”吴永江也不生气,骂了一句,然后仔细审视着驴。
“永江叔,俄刚才听四和尚家的狗娃说,你夜半晌莫事干,净囸这驴嘞。”
苏淮扯着谎,就为坏下狗娃的名声。
吴永江跟没听见一样,在给驴卸着套。
“俄说苏淮娃娃,一个知青院里就数你最哈(坏)。赶紧给俄滚球。”伺候好牲灵,吴老汉才骂了苏淮一句。
“永江叔,这次去县城,俄可莫忘了你的好,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你要是撵俄滚球,好东西可就莫咧。”苏淮继续厚着脸皮和吴永江套着近乎。
“你个碎娃,一天到晚花家里的钱,光荣咋地。”
苏淮虽然前世就了解吴永江的为人,可今天听了吴永江这话,苏淮仍然心头一热,很是感动。
他不再逗这个老头儿,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一条纸烟,塞到了吴永江的手里。
在县上正碰到供销社处理受潮的烟,不要票,苏淮就买了几条存空间里。反正在庄户人眼里,这种低价受潮的烟,仍然是高不可攀的好东西。苏淮买这几条烟,为的就是和村里人拉关系用。
至于没收李怀德办公室里的高档香烟,那是轻易舍不得拿出来的。要留着为自己回城后铺路用。
“永江叔,这可是八分钱一盒嘞,省着点抽。可比你抽那枯树叶子强。前晌儿,我可看到你咳出血丝了。”
“你这个碎娃娃,眼咋就那么尖嘞。拿回去,这么金贵的东西,俄可舍不得抽。你永贵叔晌午头给俄了一大包烟丝,够俄抽半年的嘞。”
“给你你就拿着吧。回头囸驴的时候,也有精神。”
“滚球!”吴永江笑骂了苏淮一句。
苏淮正好借着这话,赶紧跑掉了。
“这个碎娃……”吴永江看着苏淮的背影,嘴里念叨了几句。
苏淮为什么要送吴老汉烟?很简单,老汉对苏淮有恩。前世里的恩情,现在略还一二。
前世里,知青们借牲灵,都是苏淮出面儿,一来二去,爷俩就熟识了。
后来苏淮和张蕊领了证之后,两个人就搬出了知青院,住在村子的最后头。
吴老汉怕两个小娃娃过日子,受村里二流子们的欺负,天天夜晚要去看一趟。还把他的大黑狗借给两个娃娃看门。黑狗也真听他的,天天护着苏淮一家。
孩子死了之后,张蕊短期内有些神志不清,差点被狗娃欺负喽。
吴老汉正好赶到,拎着狗娃的脖子就去找田和堂理论。
虽然最后只是道了个歉。不过这对于知青们来说,也就算好结果了。
这老汉话不多,不骂人不算说话。但他看着年轻的后生,是打心眼里喜欢。只要不是太坏的人,这老汉都会护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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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回到院里,张蕊已经开始洗衣裳了。
她一个江南女子,天生爱干净。今天身上的衣裳全是粪味儿,她怎么可能忍受。
见到苏淮回来,张蕊抬头冲他一笑,柔声地说道:“屋里烧好了热水,赶紧去洗洗。衣裳脱下来我给你洗。”
苏淮心头一热,这才是生活。
苏淮照着张蕊的吩咐,从灶屋里头端出来热水,到小隔间里去冲洗。他一边洗着澡,一边庆幸自己分到了最好的地方。
大西北严重缺水,有的地方,人均一天只能分到一碗水。吃的水都不够,更别说洗澡了。
很多大西北的人,一生可能只洗过三次澡,两次自己还不知道。
自己是来了大西北插队,可这里不缺水能洗澡,这小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苏淮洗好澡,就开始操办着十五个人的大锅饭。别人都在田间地头干活儿,他们先回来了,当然要担当起内务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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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蕊看着苏淮开始抱柴,她洗衣裳的动作加快了许多。她从来就没见过苏淮摸过菜刀,当然认为苏淮在为她做着准备。
等张蕊把衣裳晾晒上,灶火里已经传出来诱人的香气。
“苏淮,你居然会做饭?”张蕊感觉自己被骗了一样。
“媳妇儿,我会的可多了。嫁给我你吃不了亏上不了当。”苏淮嘴上占着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