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彻底刺破云层，将营区停机坪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色。军用直升机的巨大旋翼缓缓停止转动，卷起的尘埃在晨光中飞舞。陆卫国将军站在旋翼投下的阴影边缘，肩章上的将星在晨曦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接过王栋梁递来的、那个印着绝密字样的黑色金属密封盒，入手的分量沉甸甸，仿佛承载着一个时代的重量和无数牺牲的冤魂。
“辛苦了。”陆卫国的声音低沉有力，目光扫过儿子陆铮苍白如纸的脸和那被鲜血浸透的左臂绷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深沉的心疼，但瞬间被更冷冽的决断覆盖，“栋梁，立刻送陆铮去总院！通知最好的外科和神经外科专家待命！他的伤，不能再拖！”
“是！”王栋梁肃然领命，和两名警卫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几乎虚脱的陆铮，快步走向早已等候在旁的救护车。陆铮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视线模糊地追随着父亲如山般挺立的背影，看着他将那个金属盒紧紧夹在臂弯，转身大步走向营区核心指挥大楼的方向。他知道，父亲回来了，带着最终的证据和雷霆的怒火。风暴，即将迎来最终的清算。
**营区作战指挥中心。**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作战屏幕亮着，上面是青松岭矿区的卫星俯瞰图和实时传输的现场画面——硝烟尚未散尽的仓库废墟，“磐石”带领的精锐特勤小队正在彻底清理战场，押解着俘虏。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神情肃穆、肩章闪耀的高级军官和来自总部、表情冷峻的特派员。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和紧张的对峙感。陆卫国被停职期间临时主持工作的几位副手，脸色各异，有的凝重，有的不安，有的目光闪烁。
陆卫国将军大步流星地走进指挥中心，沉重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铿锵的回响。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将那个黑色的金属密封盒“咚”地一声放在巨大的会议桌上！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东西，拿到了。”陆卫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归巢’计划原始备案记录影印备份。‘蜂鸟’潜伏初期，所有经手人、审批人、档案流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包括……”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坐在右侧第二位、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儒雅却眼神阴沉的老者身上，“包括某些人当年是如何利用职权，篡改记录，将‘蜂鸟’这颗毒瘤引入国门，并为其后续活动提供庇护的！铁证如山！”
被目光锁定的老者，正是之前被“鼹鼠”集团推出来试图污名化陆卫国、与周震山关系密切的赵副参谋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扶手。
“陆卫国！你血口喷人！”赵副参谋长猛地站起，色厉内荏地吼道，“这是污蔑！是‘蜂鸟’死前的构陷！谁知道你这档案是真是假？！你被停职审查期间，私自调动部队，造成重大伤亡！你才是……”
“够了！”一声苍老却如同洪钟般威严的断喝，打断了赵副参谋长的咆哮！
指挥中心的大门被推开。周震山拄着拐杖，在两名神情冷峻的卫兵护卫下，缓缓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旧式军装，没有佩戴任何勋章，但那股久经沙场、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压倒了全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先落在陆卫国身上，微微颔首，带着一种沉痛的赞许。然后，他冰冷的目光转向脸色煞白的赵副参谋长。
“赵启明！”周震山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铁，“你以为，你和‘鼹鼠’那点见不得光的勾当，能瞒得过所有人？你以为，利用老头子我的名头，就能颠倒黑白，为所欲为？！”他顿了顿，拐杖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心上，“‘磐石’在‘灰鸽’身上发现的特殊润滑脂残留，指向你女婿掌管的那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精密研究所’！你那个不成器的外甥，在矿区伏击现场被活捉！他对你指使他清除‘原始档案’、甚至不惜炸毁整个区域的罪行，供认不讳！还有你安插在档案部门的内鬼，也落网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震山的话如同连珠炮，每一句都带着雷霆万钧的事实！赵副参谋长的身体剧烈摇晃起来，脸色由白转灰，最后一片死寂的绝望。他颓然跌坐回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雷霆般的揭露和反转震撼了！原来真正的“鼹鼠”高层，一直就藏在身边！
陆卫国将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桌上的保密通讯器：“‘磐石’，开始吧。”
**“青石”安全屋附属审讯室。**
单向玻璃前，沈念薇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强光灯下，审讯椅上那个被迫抬起头的男人……那张布满皱纹、眼窝深陷、曾经在疗养院特护病房里伪装成病弱老头的脸……那双此刻充满了怨毒、不甘和一丝疯狂的眼睛……正是“蜂鸟”！
他竟然没死？！那个在转移途中被“心脏病”灭口的“蜂鸟”，竟然还活着？！这简直是惊天骗局！
沈念薇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疗养院壁炉前那怨毒的眼神、引爆器的威胁、那声“坏我大事”的诅咒……所有恐怖的记忆瞬间汹涌而至，让她浑身冰冷！
“沈念薇同志，”“磐石”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如同地狱的审判之音，“看清楚！这个人，代号‘蜂鸟’，是否就是在青松岭疗养院特护病房区3号楼201室，被你指认，并试图引爆炸弹的敌特首脑？”
沈念薇死死盯着玻璃后面那张脸，尽管他此刻看起来更加苍老和狼狈，但那刻骨的怨毒眼神，那独特的面部轮廓，尤其是左耳下方那道极其隐蔽的、如同蜈蚣般的旧弹痕（她在壁炉火光中惊鸿一瞥看到过）……一模一样！就是他！
“是他！”沈念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就是他！青松岭疗养院的‘轮椅老头’！代号‘蜂鸟’！我确认无误！”
“很好。”磐石”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物品，“那么，关于你之前提供的密码本破译线索，以及‘灰鸽’疤痕关联的‘poly-x7’密钥，是否也是基于你对‘蜂鸟’和‘灰鸽’网络行为的分析和记忆？”
“是！”沈念薇毫不犹豫，“基于疗养院档案室的遭遇、对‘灰鸽’细节的观察回忆，以及对密码本残片的逻辑推演！”
单向玻璃后，“蜂鸟”听到沈念薇清晰无比的指认和关于密钥的陈述，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更加疯狂的怨毒！他猛地挣扎起来，束缚带勒进皮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贱人！又是你！坏我大事！我早该杀了你！！”
他的挣扎和咆哮，无疑是最有力的认罪！
“带下去！”“磐石”冷酷地下令。守卫上前，将依旧咆哮挣扎的“蜂鸟”拖离审讯室。显然，他成了“磐石”手中一张活着的、用来彻底钉死赵启明及其党羽的王牌！
审讯室的门关上。“磐石”走到沈念薇面前，那张冷硬的脸上，第一次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却无比郑重的弧度：“沈念薇同志，你的任务，完成了。你为国家，为这场反谍战争，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离开？离开这座安全的囚笼？
沈念薇愣了一下，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袭来。但她立刻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陆铮！陆铮他怎么样了？！”她急切地抓住“磐石”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在矿区！他受伤了！他……”
“磐石”看着沈念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沉的担忧和恐惧，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丝。他沉声道：“陆参谋在矿区英勇作战，成功夺取关键证据，但伤势严重，已紧急送往军区总院抢救。陆卫国将军亲自接管，调动了最好的医疗力量。你……可以去见他了。”
总院！抢救！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沈念薇心上！她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磐石”示意一名女卫兵扶住她。
“车在外面。送沈记者去总院。”磐石”命令道。
沈念薇再也顾不上其他，推开卫兵的搀扶，踉跄着冲出审讯室，冲出安全屋那厚重的防爆门！久违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但她不管不顾，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停在门口的那辆军用吉普车！
**军区总院。手术室外。**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压抑的气氛。红灯刺眼地亮着，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陆卫国将军如同沉默的山岳般站在手术室门口，背对着众人，双手背在身后，腰杆挺得笔直。王栋梁吊着胳膊，脸色苍白地靠墙站着，眼神死死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额角还有未干的血迹。几名高级军官和警卫肃立一旁，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念薇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布满血丝，身上还穿着安全屋那套略显宽大的灰色外套，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冲了过来！
“陆铮！陆铮呢？！”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目光死死锁定手术室那盏刺目的红灯。
王栋梁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连忙上前一步：“小沈……陆哥在里面抢救！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左臂的伤……”
沈念薇仿佛没听见，她的眼中只有那扇紧闭的门和那盏象征着生死未卜的红灯！她冲到手术室门口，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长途奔跑的虚脱而剧烈颤抖。她看着那扇门，仿佛想透过厚重的钢板看到里面那个让她魂牵梦萦、为她出生入死的人。
“念薇……”陆卫国将军缓缓转过身，看着沈念薇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位铁血将军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和深深的疲惫。他刚失去了并肩多年的老战友（周震山在揭露赵启明后心力交瘁，被紧急送医），儿子又命悬一线……他伸出手，想安抚一下这个同样承受了太多的女孩。
但沈念薇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陆卫国，那眼神里充满了深沉的痛苦、巨大的恐惧，还有一种近乎质问的绝望：“陆伯伯……他……他会死吗？”
这直白而尖锐的问题，如同刀子般扎在陆卫国心上。他沉默着，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无法给出承诺。手术的风险，他比谁都清楚。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名戴着口罩、浑身是血的护士急匆匆跑出来，声音带着急切：“陆将军！病人失血过多，血压持续下降！需要紧急输血！但他是特殊血型（Rh阴性Ab型）！血库告急！从兄弟单位调血最快也要一小时！时间来不及了！”
“Rh阴性Ab型？！”沈念薇如遭雷击！她猛地抓住护士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抽我的！我是o型Rh阴性！万能供血者！抽我的血！快！！”
她不顾一切地撸起袖子，露出纤细苍白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陆卫国和王栋梁都愣住了！o型Rh阴性！极其稀有的熊猫血！
护士也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快！跟我来！做交叉配血！快！”
沈念薇毫不犹豫，跟着护士冲向旁边的采血室，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走廊里再次陷入死寂。陆卫国看着沈念薇消失在采血室的背影，又看看手术室那盏依旧刺目的红灯，这位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将军，缓缓闭上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王栋梁靠在墙上，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采血室的门开了。沈念薇脸色更加苍白，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手臂上贴着止血棉。她拒绝了护士的搀扶，一步一步，重新走到手术室门口，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身体因为抽血的虚弱和巨大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没有人说话。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和红灯无声的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主刀医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陆卫国猛地睁开眼，王栋梁站直了身体，警卫们屏住了呼吸。沈念薇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的嘴唇，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硬。
医生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陆卫国将军身上，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和沉重：“报告首长！手术……很艰难。子弹碎片和坏死的神经组织清除完毕，动脉出血止住了。但是……”
这个“但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沈念薇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也毫无知觉。
“但是，左臂神经束损伤过于严重和广泛，尤其是尺神经和桡神经主干……功能恢复……希望极其渺茫。”医生顿了顿，看着陆卫国瞬间阴沉的脸和沈念薇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声音更加低沉，“另外，病人失血过多，加上之前的旧伤和剧烈战斗，引发了多器官功能衰竭迹象，目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已转入重症监护室（IcU）严密观察。72小时……是关键期。”
功能恢复希望渺茫……多器官衰竭……未脱离生命危险……
每一个词都如同冰锥，狠狠刺穿沈念薇的心脏！她感觉天旋地转，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陆卫国将军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稳住，但眼神深处那瞬间的灰暗，却无法掩饰。
“带我去看他……”沈念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死寂般的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她挣扎着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医生看向陆卫国。陆卫国沉默地点了点头。
在护士的引导下，沈念薇穿着无菌服，走进了充斥着冰冷仪器声和消毒水气味的IcU。巨大的玻璃窗外，陆卫国和王栋梁沉默地站在那里。
病床上，陆铮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复杂的生命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是他生命微弱的象征。他的左臂被厚厚的白色绷带和支架包裹固定着，裸露的肩颈处还能看到狰狞的手术缝合痕迹。
沈念薇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走到病床边。她看着陆铮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那只可能永远无法恢复的手臂，看着他身上那些冰冷的仪器……巨大的悲伤和心疼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他冰凉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他脆弱的生命。最终，她的手只是轻轻覆在他完好的右手手背上。那手，曾经那么有力，那么温暖，曾经紧紧握住她，带给她无尽的安全感。此刻，却冰冷而无力。
“陆铮……”她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皮肤。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悲恸和哀求，“别丢下我……求求你……醒过来……你说过要回家的……我们一起回家……”
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冰冷的IcU里孤独地回响。窗外，陆卫国将军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王栋梁狠狠抹了一把脸，眼中一片血红。
沈念薇哭了很久，直到泪水流干，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陆铮沉睡的侧脸，眼神却逐渐变得异常沉静，沉静得可怕。那沉静之下，是滔天的愤怒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轻轻松开陆铮的手，直起身。目光落在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上。然后，她转向一直守在门边的护士，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让护士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请问，哪里可以找到一把枪？”
护士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念薇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一字一句地重复，清晰无比：
“我说，哪里可以找到一把枪？”
“我要杀了‘蜂鸟’。”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