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暖阁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加派的侍卫将宫殿围住。
宫门日夜紧闭,只有运送物资的特定宫人能在严密监视下短暂进出,连常德这样的贴身内侍,出入都需经过层层盘查。
那道“无陛下手谕不得出入”的旨意将允堂与外界彻底隔绝。
暖阁内,炭火依旧燃烧,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渗出的寒意。
允堂不再试图做任何事,无论是下棋,还是修剪花枝。大多时候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那些来回巡逻、陌生的侍卫身影。
东远守在他身边,能清晰地感觉到殿下身上那股日益沉重的死寂。他知道,殿下在等,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来的契机。
“他们防我,如防洪水猛兽。”一日,允堂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眼神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
“北戎一句话,便能让他如此兴师动众。东远,你说,我在他心里,究竟算什么?”
东远喉头哽咽,答不上来。
允堂却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
“一颗不听话的棋子,一个可能被外人利用的隐患,一个……让他费劲心思算计的儿子。或许,大概只有我彻底消失了,他才能真正放心。”
“殿下!您万万不可有此念头!”
允堂缓缓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东远。“起来吧。我说说而已。”
可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却让东远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紫辰殿内,南烁试图用繁重的政务麻痹自己,但效果甚微。
北戎使团依旧滞留京城,呼衍灼时不时递上国书,言辞看似恭顺,却总在不经意间提及边境贸易、草场划分等敏感问题,甚至再次隐晦地问及“十五皇子是否安好”。
每一次听到允堂的名字从北戎使臣口中说出,南烁都感觉到自己身为帝王的疑心又在心里上升。
沈煜站在下方,看着南烁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焦躁与疲惫,心中暗自叹息。
陛下的心,已经彻底被十五殿下搅乱了。这于国于己,都非幸事。
“陛下,北戎迟迟不走,所图非小。臣担心,他们是在等待时机,或者……在寻找突破口。”
“突破口?”南烁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你是指……允堂?”
“不得不防。”沈煜沉声道。
“十五殿下幽居深宫,消息隔绝,但北戎未必没有其他手段。重华宫虽固若金汤,然百密一疏。陛下还需早做决断,要么……彻底安抚十五殿下,按照计划消弭内患;要么……”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要么,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南烁瞳孔骤缩,握着朱笔的手收紧,笔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怎么可能……那是他的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允堂!
“朕……再想想。”他颓然摆手,再次选择了拖延。他发现,在关于允堂的事情上,他引以为傲的帝王决断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煜看着他又一次陷入挣扎,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掩去。
重华宫的与世隔绝,并没能阻止暗流的涌动。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在宫墙外回荡。允堂已然睡下,东远和衣卧在外间的榻上,保持着警醒。
忽然,一阵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异响,从窗棂处传来。
东远瞬间睁眼,身形悄无声息地掠到窗边,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那是他暗中藏匿在身,唯一保命的武器。
窗外,一片漆黑。
但那异响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颗极小的小石子穿过了窗纸的破洞,落在室内地面上。
东远眼神一厉,轻轻推开一条窗缝,锐利的目光扫向外面的黑暗。只见一个黑影贴在墙角的阴影里,对他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
那是……陛下身边隐卫的紧急联络信号!
东远心头一震,犹豫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内室方向,允堂似乎睡得很沉。他咬了咬牙,还是滑出了窗外,轻落在那黑影面前。
“何事?”东远压低了声音,语气冰冷。他现在对南烁身边的任何人,都抱有极大的警惕。
那黑影同样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塞给东远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严实的物件。
“有人欲对殿下不利,将此物交予殿下,或可防身。小心……宫里的人。”
说完,不等东远反应,那黑影便融入夜色,几个起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远握着手中那冰凉坚硬的物件,心脏狂跳。有人要对殿下不利?宫里的人?是谁?北戎?还是……陛下?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和这不明之物,让他心乱如麻。
东远不敢在外久留,迅速返回暖阁,关好窗户。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赫然是一枚打造精巧的玄铁指环,指环内侧似乎刻着细密的纹路,触手冰凉,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不是普通的饰物。
东远脸色变幻不定。这指环又是何物?送此物来的隐卫,是奉了谁的命令?陛下?还是……其他人?
东远走到内室门口,隔着珠帘,看着床上那个模糊单薄的身影,心中充满了不安。殿下如今的处境,已是危如累卵。
将指环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东远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