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五月,张静就回百货公司上班了,詹春兰的学校虽然开学了,但她没有再去,只有十几天时间了,她要在家专心复习。
至于之前詹志强说的要她的工资,主打一个他说他的,詹春兰拿到手的就是自己的,只要不是直接跟她抢,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血汗钱交给别人的。
时间在紧张的复习与期盼中悄然流逝,转眼便到了五月十三日。
这一日,天色浓稠如墨,只零星几颗星子缀在天边。詹春兰悄无声息地起身,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黎明前的静谧。她拿着昨天晚上悄悄从许丽霞的箱子里偷出来的户口簿,以及前两天,和李秀秀、范红英一起去学校办的高中毕业证,出发了。
像一滴水融入晨雾,独自踏入了清冷而充满未知的拂晓。
在家属院门口并没等多久,李秀秀和范红英的身影便出现在熹微的晨光中。三人相视一笑,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眼神交汇间流淌。没有多余的寒暄,她们只是坚定地并肩,迈着大步朝糕点厂的方向走去。
清冷的空气中,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踏碎了黎明前的寂静。
她们抵达厂门口时,天色尚早,四周空荡而安静。等待的时间似乎被拉长,直到天际逐渐泛白,周围才三三两两地出现其他身影,多是些同龄的年轻人,彼此间保持着谨慎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与期待。
约莫七点,天光彻底放亮,将厂区的大门照得清晰。一名穿着制服保卫科人员拿着一张大幅招工启事走出来,利落地贴在厂门口的公告栏上。
原本沉寂的人群瞬间涌动,默契地围拢上去,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紧盯着纸上的文字。没有喧哗,没有讨论,一种心照不宣的警惕笼罩着所有人——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的,都深知机会的稀缺,谁也不愿因一点动静而引来更多潜在的竞争者。
毕竟,虽然说是“对外”招工,知道的人有限,可一个工厂,你有熟人,我也有熟人,这一通知,可不就人多了嘛。
大约仅仅过了十分钟,方才张贴告示的那位工作人员便去而复返,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利落地将那页招工启事从墙上撕了下来。
众人纷纷往厂里走,随着最后一个人进门,糕点厂那两扇沉重的铁门也在低沉的吱呀声中缓缓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范红英报考了播音员,虽然昨天肖叔说这个岗位已经内定了,但詹春兰没有劝告,因为她相信,只要范红英想,那这个岗位就只能是她的。
李秀秀报考会计岗位,而詹春兰则报考了看似寻常、竞争却同样激烈的行政干事岗位。
她们相视一笑,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后又悄然分开,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引走向那决定命运的考场。
果然,好运眷顾了努力且有所准备的人,詹春兰、李秀秀和范红英三人都考上了。
范红英凭借其出色的嗓音条件、清晰的吐字归音和临场不乱的沉稳,成功考取了宣传科的播音员岗位。
原本那个岗位内定的人,来头还不小,是某位副厂长的侄女,在考试当天清晨突发急病,直接被送去了医院,未能到场参加考试。
若是以前,可能还会暗箱操作找人顶替或者继续保留这个岗位,但这次招聘本就因为严查收到了各方关注,那位副厂长也不敢顶风作案,倒也让这次招聘回归纯粹的实力比拼。最终,范红英以绝对优异的成绩胜出,真正应了那句“能者上”。
李秀秀考入财务科担任会计助理。她母亲本就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会计,她从小耳濡目染,对数字和账目有着天然的敏感。入职后,她上手极快,但,累人也是真的,每次下班回家的时候,她都会小小抱怨一下,免得体内怨气值挤压。
“之前想得可好了,每天动辄经手上千账目,结果,现在天天都在算那几分几厘的钱,翻来覆去的算,还每次都不一样,烦死啦。”
“刚进来遇到盘库存,今天为了一斤油的差额,对账对得眼睛都快瞎了。”
“我现在写字都是小心翼翼的,写错一个字,整张就得全部重写,几天下来,手都要废了。”
詹春兰和范红英总是默契地一人挽起她一只胳膊,在她酸胀的肩膀上轻轻揉按,笑着安慰:“辛苦了,辛苦了,这么复杂难做的工作你都能做好,一定是财务科未来的科长。”
李秀秀被她们哄得哭笑不得,佯装嗔怪地叹道:“你们就哄我吧。”然而,眉宇间的倦意到底还是在朋友的打趣与关心中消散了几分。
至于詹春兰,则被分配至后勤科。这个科室主要负责管理全厂的办公用品、统筹后勤杂务、调度公务车辆等,事务繁杂,却至关重要。
不过,这些核心的统筹管理工作暂时还与她这个新科员无关。科长负责规划派发,她则主要负责执行与跟进。一天下来,虽手脚不得闲,却无需耗费太多心神绞尽脑汁,倒也显得轻松踏实。
不过,麻烦事也不少。
詹春兰找到工作的事情,还是被家里知道了,她以为反应最大的会是詹志强或者许丽霞,他们可能会来找她要工资。
没想到反应最快的居然是詹春华,直接就来找她要工作了。
詹春华一见到她,便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姿态,开门见山地道:“春兰,你看我这马上要结婚了,还是临时工也不好看,焦家会看轻我的,要不我们工作换一下,你到国营饭店来上班,我到糕点厂上班,反正你从小就做饭,到国营饭店也能够很快上手,这糕点厂毕竟是一个大厂,人际关系复杂,工作也相对困难,姐去替你受这份罪。”
她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全然是在为妹妹考虑,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索要。
詹春兰气极反笑,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锐利:“人家要求高中学历,你会写宣传文章吗?懂统筹各项物资分配吗?知道如何调度配送车辆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过人之处?什么都不会,就在这里大言不惭,还替我受罪,我替你受罪还差不多。”
詹春华见说服不了妹妹,立刻转向父母,换上了一副急切的表情:“爸!妈!你们想想,我要是能进糕点厂,成了正式工人,跟焦家谈彩礼的时候腰杆子不就硬气了吗?到时候咱们家可是有个糕点厂工人,还愁没有糕点吃吗?这可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
詹志强和许丽霞对视一眼,脸上明显露出了心动和盘算的神色。眼看父母即将点头,詹春兰急忙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直指要害:
“有些人也就看着精明,实则一点也不会算计。这份工作是我自己考上的,说起来也是我们詹家的资产,她一结婚可就要把工作就带到焦家去了,她现在就向着焦家,到时候这份工作还姓不姓詹都不一定,他们家可是还有一个弟弟妹妹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母骤然变得迟疑的脸,继续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年纪还小,至少还能在家里待上好几年。等我到时候要结婚,咱们家弘宇也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