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僵立在冰冷的夜色中,儿子那句模糊的梦呓如同冰锥,刺穿了他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戴帽子的黑影子?附身老吴?怕灵须?去找更厉害的来了?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冰,砸在他的心上。原来老吴今晚诡异的举动,并非简单的被迷心窍,而是被一个更具象、更狡猾的邪物附身!这东西不仅懂得利用世俗的规则来施压,竟然还会亲自上场,用这种恐吓的方式,甚至…还会去“搬救兵”?
而儿子梦中那位“白哥哥”的警告,更是让他毛骨悚然。更大的灾祸,还在后面!
他猛地扑到窗边,再次警惕地向外望去。胡同里死寂一片,早已没了老吴的踪影,只有冰冷的月光洒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映照出片片诡异的阴影,仿佛每一片阴影里都潜藏着未知的威胁。
“建国…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声音?”李素芬被惊醒,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也下了炕,来到窗边。
王建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这个家现在全靠他撑着。他简单将刚才老吴被附身来袭、又被灵须惊退的事情说了一遍,但隐去了儿子梦呓中关于“更厉害的”那部分,他不想让妻子承受更大的压力。
即便如此,李素芬也已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它们…它们怎么没完没了啊!连邻居都不放过!这日子…这可怎么过啊!”
“别怕,有我在。”王建国搂住妻子的肩膀,声音低沉却坚定,“那东西怕灵须,说明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还是能镇住它们的。我们小心些,晚上门窗关好,应该没事。”
他嘴上安慰着妻子,心中的不安却如同潮水般汹涌。灵须能惊退一个“戴帽子的黑影子”,但如果真的来了“更厉害的”,还能抵挡得住吗?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邪物明显智商不低,这次附身老吴失败,下次又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还有刘干事那边…
这一夜,夫妻二人再无睡意,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第二天,胡同里的气氛更加诡异。老吴家大门紧闭,一整天都没人出入,仿佛里面的人凭空消失了一般。邻居们窃窃私语,看向王建国家的眼神更加复杂,恐惧、猜忌、疏远…种种情绪交织。
王建国硬着头皮上班,感觉周围同事看他的眼神也似乎有些异样,仿佛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家。
然而,家里的情况也并不轻松。
王清阳自从昨夜那短暂的异状后,今天一整天都显得异常疲惫和萎靡。那双被符咒遮掩的眼睛似乎更加暗淡无光,小脸苍白,时不时地揉着太阳穴,说头晕。喂他吃饭也没胃口,吃了没几口就吐了。
李素芬急得不行,以为是昨天受了惊吓,或者染了风寒。
但王建国看着儿子那副模样,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不像简单的生病或受惊…倒像是…魂魄受到了某种冲击或者…压制?
他想起张老道画符时说的副作用——“可能会让他平时精神稍微萎靡些”。难道是因为昨天夜里,那灵须被动激发,与儿子体内的符咒或者阴瞳产生了某种冲突?
到了傍晚,王清阳的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些。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小身体时不时地惊厥般抽搐一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里发出极其含糊不清的呓语。
王建国和李素芬守在炕边,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请医生?医生根本看不出这种“病”!找张老道?去哪里找?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昏睡中的王清阳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紧接着,更让人心惊的事情发生了!
他那双紧闭的眼皮之下,竟然再次隐隐透出那两点微弱的、却清晰可见的金色光芒!比昨夜更加明亮一些!
与此同时,他枕下那根老祖宗灵须,也仿佛被激发,散发出柔和的、冰冷的白光,与那金光隐隐呼应!
“建国!你看!清阳的眼睛!”李素芬失声惊呼,吓得捂住了嘴。
王建国也是心头巨震,死死盯着儿子异变的双眼。
在金银两色微光的交织映照下,王清阳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痛苦和挣扎的表情。他的小嘴无意识地张开,断断续续的、更加清晰的梦呓破碎地溢出:
“…黑…好黑…帽子…好多帽子…” “…在挖…在吴伯伯家院子…第三棵槐树…下面…” “…挖…盒子…铁的…生锈的…” “…影子…高兴…坏东西…要出来了…” “…不能…不能挖…”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正在梦中经历着极其可怕的事情!
王建国和李素芬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挖?吴伯伯家院子?第三棵槐树?铁盒子?坏东西要出来了?
儿子在梦中看到的…是正在发生的景象?!那个附身老吴的“戴帽子黑影子”,以及它搬来的“更厉害的”救兵,正在老吴家院子里挖掘什么东西?!而那东西一旦被挖出来,会有大灾难?!
“不能挖!”王清阳在梦中猛地尖叫一声,身体向上弓起,眼下的金光骤然炽盛了一瞬!
随即,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瘫软下去,眼下的金光和枕边的灵须白光同时瞬间熄灭。他脑袋一歪,陷入了更深度的昏迷,呼吸微弱,脸色灰败,仿佛生命力都被抽走了一部分!
“清阳!清阳!”李素芬扑到儿子身边,吓得哭喊起来。
王建国也慌了神,连忙探儿子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呼吸。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惊骇却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儿子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预知或者说“窥视”到了即将发生的灾祸,并发出了警告!
老吴家院子里的东西,绝不能挖出来!
必须阻止它们!
可是怎么阻止?现在冲去老吴家?且不说老吴家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以什么理由闯进去?说自家孩子做梦看到你家院子底下有坏东西?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坐实封建迷信的罪名!
可不阻止…万一那“坏东西”真的被挖出来…
王建国心急如焚,在屋里如同困兽般来回踱步,额头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王建国心里猛地一咯噔,冲到窗边一看——只见几个街道干部和厂保卫科的人,正神色严肃地朝着老吴家快步走去!为首的不是刘干事,而是另外一个面生的、气场更强的中年干部!
他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难道…
王建国瞬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那邪物操控老吴,或者用别的方法,主动将“挖掘”的动静闹大,引来了街道和厂里的人!它们是想借刀杀人,借官方的手,把那“坏东西”挖出来?!或者…是想趁乱达成什么目的?
无论哪种,情况都极其危急!
“不行!必须拦住他们!”王建国血往头上涌,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哎!建国!你干什么去!”李素芬在身后焦急地喊道。
王建国冲到老吴家院门口,正好赶上那群干部要敲门。
“领导!各位领导!请等一下!”王建国气喘吁吁地拦住他们,脑子飞速转动,想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那个面生的干部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他:“你是?有什么事?”
“领导,我是对面老王。”王建国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焦急又自然,“是这么回事,我家…我家房基好像有点问题,墙根老是渗水,我怀疑是不是地下水管或者啥漏了…听说老吴家今天也没人,我怕把他家院子也泡了…能不能先别急着进去,等找房管所的人来看看再说?”
他编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想尽量拖延时间。
那干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老吴家紧闭的门:“房基问题?我们接到群众反映,说老吴家可能私藏了违禁品,必须立刻进去检查!你说的房基问题,等我们检查完了再说!”
私藏违禁品?这显然是借口!王建国心里一沉。
“领导!真的!渗水很严重!万一里面电路啥的泡了,很危险!”王建国还想再争辩。
“让开!妨碍公务,后果自负!”那干部失去了耐心,厉声喝道,示意身后的人强行开门。
王建国被一把推开,眼看他们就要撞开老吴家的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哇——!!!”
一声极其凄厉、尖锐、完全不似人声的婴儿啼哭,猛地从老吴家院子里传了出来!那哭声充满了怨毒和阴冷,穿透门板,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正要撞门的几个人动作猛地一僵,脸上同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院子里怎么会有婴儿哭声?老吴家孙子早就上学了!而且这哭声…也太瘆人了!
那为首的干部也是脸色一变,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王建国却是心头狂震!这哭声…和儿子梦中预警的“坏东西”有关?!它已经被惊动了?!或者说…挖出来了?!
“什么声音?!”干部厉声问左右。
左右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脸色发白。
“可能是…可能是野猫吧…”一个人不确定地说。
“进去看看!”干部定了定神,再次下令。
但这一次,手下的人明显有些犹豫和害怕了。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
“吱呀——”一声。
老吴家的门,竟然从里面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
老吴媳妇那张惨白浮肿、毫无血色的脸露了出来,她的眼神空洞呆滞,嘴角却挂着一丝极其诡异的、僵硬的微笑。
“领导…们…来啦…”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进来…坐吧…当家的…在院子里…挖…挖宝贝呢…”
“挖宝贝?”干部眉头紧锁,警惕地看着行为诡异的老吴媳妇。
“是啊…宝贝…”老吴媳妇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尖利,“挖出来…大家…都有份…都有份…”
她的话和神态,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王建国心中大叫不好!老吴媳妇也被附身了!或者说被控制了!它们这是要请君入瓮!
“不对劲!领导!别进去!”王建国失声喊道!
那干部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脸色凝重,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保卫科的人立刻上前,想要制住老吴媳妇。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巨响,猛地从老吴家院子里传来!整个地面都似乎随之震动了一下!
老吴家那扇被拉开的门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彻底撞开!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腐烂恶臭的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院子里喷涌而出!
黑气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和嘶嚎的虚影翻滚!
“啊!!!”
站在最前面的老吴媳妇首当其冲,被那黑气一冲,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
那几个干部和保卫科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连连后退!
王建国离得稍远,也被那阴冷恶臭的黑气熏得一阵头晕目眩,心中骇然至极!
完了!那东西…还是出来了!
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喷涌的黑气中心,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矮小的、戴着破旧瓜皮帽的、模糊的黑色人影,正发出得意又怨毒的尖笑!
正是儿子梦中看到的那个“戴帽子的黑影子”!
它的手里,似乎还抱着一个…正在不断渗出黑血的、残破的铁皮盒子!
那盒子…就是灾祸的源头?!
黑气弥漫,哭嚎刺耳,整个胡同瞬间如同化作人间鬼域!
而王建国家里,昏迷中的王清阳,似乎感应到了这滔天的邪气,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皮下的金光疯狂闪烁,仿佛想要强行睁开,与那外面的邪恶对抗!
危机,全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