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着脸坐在那里,下颌线绷得死紧,殿内静得只剩他粗重的呼吸,谁也不敢轻易出声。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剪秋脸色惨白地奔了进来。宜修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半步追问,声音慌乱:“怎么样?庶福晋眼下如何了?”
剪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还在微微发颤,声音发颤:“启禀娘娘……余庶福晋的命,章太医说……总算是保住了。但是……但是……”
“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宜修眉峰一蹙,语气陡然沉了下来,眼神焦灼。
剪秋猛地磕了个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但是……庶福晋腹中的孩子,没保住!”
“怎么会?!”宜修往后踉跄了半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扶住一旁的桌角才稳住身形,声音都变了调,“好端端的,怎么孩子就没了?章太医查没查,到底是因何缘故?”
剪秋趴在地上,头埋得更低,声音满是惶恐:“这……这奴婢实在不清楚。章太医只顾着抢救庶福晋,只来得及跟奴婢说这两句,具体的缘由,还没来得及细问……”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章弥拎着药箱,鬓角汗湿,一进殿便“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带着行医后的疲惫与惶恐:“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余庶福晋的性命,臣……臣总算是保住了。只是她腹中胎儿,因毒性侵体过深,臣尽力施救,仍无力回天。更……更可惜的是,那毒物伤了庶福晋的根本,恐怕日后,她再难有孕了。”
“根本?”宜修猛地攥紧了帕子,声音里满是急切,“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小产?方才她与本宫说话时还好好的,气色也不差,到底是为何?”
章弥伏在地上,头埋得更低,语气凝重地如实回禀:“回娘娘,臣仔细查验了庶福晋的呕吐物,庶福晋并非急症,是误食了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又名“风茄儿”,花叶籽皆有毒,误食者轻则昏迷癫狂,重则脏器衰竭。
这话一出,满殿之人无不惊得心头一震,连呼吸都滞了半分。甄嬛站在人群后,脸色骤然微变,方才还带着几分忧虑的神情瞬间凝住,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袖口,指尖泛白。槿夕眼尖,余光瞥见她这细微的动作,心头猛地一跳,随即迅速垂下眼帘,敛去了眼底的惊色,面上依旧是那副恭谨如常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宜修怔了片刻,才缓过神来,语气里满是不解与难以置信:“曼陀罗花?怎么会误食这个?今日宫宴的吃食,皆是御膳房层层挑选、仔细查验过的,连食材来源都登记在册,怎会混进这等毒物?”
章弥伏在地上,闻声抬头,语气凝重地追问:“启禀娘娘,臣斗胆请问,今日余庶福晋在偏殿,具体进食过哪些东西?还请娘娘明示,也好让臣核对查验。”
“剪秋。”宜修立刻转向身侧。
剪秋忙应声上前,对着皇上与宜修屈膝一礼,随即引着章弥往殿角那桌走去:“章太医,这便是方才余庶福晋与果郡王落座的桌子。”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那桌案上——碟中的点心、碗里的羹汤,皆有轻微动过的痕迹,银筷横在碟边,茶盏里还剩小半杯凉茶。章弥起身,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从药箱里取出银针、瓷碟,对着桌上的吃食一一仔细查验:拿起汤羹仔细观察颜色,放在鼻尖清嗅,并未有异常;指尖沾取少许点心碎屑,放在鼻尖轻嗅,神色未变。
直到他拿起那块杏仁酥,指尖刚捻起一块,凑近鼻尖细闻时,脸色猛地一变,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又取过瓷碟,将杏仁酥轻轻掰碎,随即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点碎屑,放在唇边轻尝,脸色一变。
“水!快取水来!”章弥猛地按住心口,急声说道。
身旁候着的小太监吓得一激灵,忙不迭转身,双手捧过桌上的凉茶,快步递到他面前。章弥接过茶盏,顾不得烫,仰头猛灌了几口,又含着茶水反复漱口,连漱了三四次,才将口中残余的碎屑与毒性尽数吐在瓷盂里,脸色这才稍稍缓过些血色。
他捧着那碟杏仁酥快步上前,再次跪倒在地。
“启禀皇上、娘娘!”章弥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方才臣逐一查验,其他吃食皆无异常,唯有这碟杏仁酥——里面掺了曼陀罗花粉!花粉研磨得极细,混在杏仁粉中,肉眼难辨,气味也被杏仁的香气掩盖,若不细查,根本发现不了!”
“怎么会……”宜修脸色骤然大变,方才还带着几分沉稳的嗓音瞬间发颤,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广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帕子,语气里满是震惊,“这杏仁酥……是方才臣妾见庶福晋胃口不佳,请她一同品尝的!臣妾与她无冤无仇,平日里虽无深交,怎么会害庶福晋呢!”
皇上猛地从榻上站起身,明黄的龙袍扫过案角。他冷冷地睨着宜修,眼神锐利如刀,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字字都像淬了冰:“朕知道你不会害她。”
这话让宜修微微一怔,刚要松口气,却听皇上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更冷了几分:“你是不会害庶福晋,不代表别人不会害你!”他目光沉沉地扫过殿内,最终落在那碟杏仁酥上。
“若方才臣妾没有分与庶福晋,而是自己吃了下去……那臣妾今日,恐怕就……”宜修抚着心口,声音仍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眼底满是后怕,“可臣妾素来与人无冤无仇,究竟是谁,竟要这般置臣妾于死地?”
一旁的安陵容上前半步,疑惑问道:“娘娘,恕臣妾多嘴——您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吃杏仁酥了?您想吃杏仁酥,可有旁人知道?”
宜修蹙着眉,努力回想片刻,缓缓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方才路过偏殿时,听闻御膳房正给温宜公主熬制杏仁露,想着许久没吃杏仁做的点心,一时嘴馋,便让人传了话,让他们顺便做份杏仁酥送来。”
“原来是这样……”安陵容眼神微闪,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轻声道,“这么说来,会不会……会不会有人本是想害温宜公主,特意在御膳房的杏仁粉里下了毒?偏巧娘娘您今日也想吃杏仁酥,御膳房用了同一批杏仁粉,才误打误撞,让庶福晋遭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