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还在刘婆婆的指点下拼力发力,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宫女端着碗黑褐药汁进来,屈膝道:“皇后娘娘,这是章大人吩咐送来的,说能助娘娘顺遂生产。”
剪秋立刻上前一步,目光警惕地落在药碗上:“这是什么药?”
“奴婢不知,只知是章大人亲嘱送进来的。”小宫女低声回话。
“娘娘稍候,奴婢这就去问明。”剪秋话音未落便转身出殿,刚到门口就撞见章弥,急忙上前追问:“章大人,方才你让宫女送进殿的药,究竟是什么?”
章弥见是剪秋,神色微沉:“是助娘娘生产的药,只是……”
“只是什么?”剪秋声音发急,语气里满是郑重,“你该清楚,若娘娘或皇子有半分差池,便是株连九族的杀头大罪!”
章弥闻言,终是如实道来:“这药药性极烈,娘娘服下后,往后再无受孕可能,对身子更是损耗极大。况且这是卑职新配的方子,从未有人试过,具体后果卑职也说不清,唯独能保证的,是娘娘今日能顺利生下孩子。”
剪秋浑身一怔,指尖微微发颤:“那娘娘的性命呢?”
“全看天意。”章弥语气无奈,“可若再这样拖下去,别说娘娘,连腹中孩儿也定然保不住。”
“皇上……皇上知晓此事吗?”剪秋声音发颤,目光下意识转向不远处的皇上。
皇上迎上她的视线,缓缓点了点头。那一点头,瞬间抽走了剪秋全身的力气,她面如死灰,却又满是不甘地看向章弥。
“剪秋姑娘,别再耽搁了!”章弥急忙催促,“时间越久,娘娘和孩儿的风险就越大,快些让娘娘服下吧。”
剪秋浑浑噩噩地走回内殿,见宜修正虚弱地望着她,终是红了眼眶,哽咽道:“确实是章大人的药,只是……”
宜修闻言,立刻明白了剪秋的意思,眼底掠过一丝痛楚,却很快被决绝取代,她抬了抬虚弱的手:“快,伺候本宫喝下。”
剪秋忍着泪上前,舀起药汁一勺勺喂进宜修口中,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在哪,奴婢便在哪,此生定不负娘娘。”
宜修虚弱地笑了笑,紧紧攥住她的手,“本宫不求别的,只求你往后好好照顾孩子,这便是本宫最大的心愿。”
“娘娘,再加把劲!”刘婆婆在一旁高声鼓劲,“一二三,用力啊娘娘——”
宜修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紧接着,一声清亮的婴啼划破殿内的紧绷,也穿透了殿外的寂静。
“生了!生了!”刘婆婆抱着襁褓,喜笑颜开地凑到宜修面前,“娘娘,是位公主!是位康健的公主!”
宜修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娘娘!”剪秋立刻扑上前,声音里满是慌乱。
刘婆婆伸手探了探宜修的鼻息,随即安抚道:“剪秋姑娘莫慌,娘娘应该只是生产耗尽了力气,歇息几日便会好转。”
殿外,皇上听到婴啼的那一刻,紧绷的神色终于舒展,难掩喜悦。不多时,刘婆婆抱着襁褓走出殿外,屈膝跪地,高声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顺利生产,诞下一位公主!”
皇上难掩喜色,快步上前,从刘婆婆怀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孩柔软的襁褓边角,语气里满是珍视:“公主也好,这可是朕第一位嫡出的公主!对了,皇后如今怎样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生产后力竭,已然昏过去了。”刘婆婆躬身回话。
皇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眉头紧紧蹙起。恰逢剪秋从内殿出来,他当即沉声道:“章大人,快随剪秋进殿,为皇后诊脉!”
章弥不敢耽搁,立刻跟着剪秋入了寝殿。此时殿内已收拾得整整齐齐,宜修静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章弥取出丝帕覆在她手腕上,指尖轻搭,凝神诊脉。片刻后,他收回手,对满心焦灼的剪秋道:“剪秋姑娘放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生产耗尽了心神与气力,后续只需安心静养,便能慢慢恢复。”
悬在剪秋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她眼眶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忍不住露出释然的笑,对着章弥深深一福:“多谢章大人,奴婢代娘娘谢过您了。”
“回娘娘,这都是卑职应做的。臣稍后便开具一副养身方子,娘娘遵方调养,假以时日,身体必会逐步恢复。”章弥垂首回话。
“有劳章大人费心了。”剪秋微微颔首,语气里满是感激。
说罢,她转身快步走向外室,见皇上正俯身抱着公主,忙轻步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放得柔和:“启禀皇上,章大人已为娘娘诊过脉,娘娘身子无大碍,只需后续依方调养便好。”
皇上紧绷的眉峰彻底舒展开,抬头对剪秋淡淡道:“无碍便好。”随即又垂眸看向怀中的昭华,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昭华,你皇额娘没事,等会儿咱们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昭华似是听懂了皇上的话,小脸蛋一扬,对着皇上露出个甜甜的笑。身旁的宫女太监见状,连忙笑着奉承:“哎哟,小公主对着皇上笑了!这模样,真是乖巧得紧!”“可不是嘛,小公主定是打心底里喜欢皇上,才笑得这么甜!”
皇上见昭华笑得这般可人,也忍不住开怀大笑,指尖轻轻挠了挠孩子的小下巴,又抱着她亲昵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将昭华递给身旁的奶娘,叮嘱道:“仔细抱着,别冻着小公主。”乳娘躬身应下,抱着昭华轻步退了下去。
皇上转身走到软榻旁坐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语气沉了几分,对剪秋道:“近日御花园中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你一一说来,皇后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早产?”
剪秋闻言,连忙上前屈膝跪下,头微微低着,恭敬回禀道:“启禀皇上,今日奴婢陪着皇后娘娘,本想着去御花园赏那新开的牡丹,没成想走到石子路时,娘娘忽然脚下一绊,才酿成了早产的祸事。”她一五一十将经过说清。
皇上听后眉头微微蹙起,追问:“皇后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的?当时周围你可有瞧见可疑之人?”
剪秋连忙回话:“回皇上,奴婢没见着可疑之人。方才奴婢随轿撵赶来时,特意查看过,娘娘是被石子路上一块松动的石块绊倒的。”
皇上沉默片刻,语气稍缓:“这么说来,倒像是一场意外。”
皇上目光扫过剪秋,语气里带着几分训诫:“今日皇后出事,你难辞其咎。作为贴身婢女,皇后出行的路径你该提前查探妥当,如今却因你的疏忽出了意外。”话至此处,他语气稍缓:“念在你是皇后贴身婢女,伺候多年,便从轻发落,罚你俸禄三个月,也算小惩大戒,往后务必记取教训。”
剪秋闻言,连忙屈膝跪下叩首,声音恭敬:“奴才谢主隆恩,往后定当谨小慎微,绝不再犯此错。”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培盛快步进来,他躬身跪下,双手垂在身侧,如实禀报:“启禀皇上,方才奴才按您的吩咐,派人去御花园事发路段查验,又问了当日当值的宫人侍卫,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那松动的石块瞧着也像是年久自然脱落。”
皇上听后,指尖微微一顿,随即淡淡应道:“好,朕知道了。”说罢,他起身走向内殿,掀帘而入时,见宜修仍昏睡在床,脸色苍白得吓人。
皇上缓步上前,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放得极柔:“皇后,辛苦你了。”他静静守了片刻,目光始终落在宜修脸上,随后转头对身后的剪秋道:“你好好照顾宜修,有任何动静,即刻报给朕。”
“是,奴婢遵旨。”剪秋躬身应下。皇上又看了宜修一眼,才转身掀帘而出,带着苏培盛等人离去。
皇上离去后,殿内只剩烛火摇曳,映得宜修苍白的面容愈发脆弱。剪秋守在床边,时不时伸手探探她的体温,又将被角轻轻掖好。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宜修的指尖忽然动了动,眼睫也轻轻颤了颤。剪秋连忙俯身,轻声唤道:“娘娘,您醒了?”
宜修缓缓睁开眼,目光先是有些涣散,片刻后才聚焦在剪秋身上,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般沙哑,艰难地开口问道:“本宫的孩子……本宫的昭华呢?她还好吗?”
剪秋连忙俯身,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生怕惊扰了她:“娘娘您放心,小公主好好的,奶娘见您还在昏睡,便先抱去偏殿喂奶了,刚让人来报,小公主喝了奶就乖乖睡着了。”宜修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些,苍白的脸上终于绽开一抹浅浅的笑,语气也软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不多时,绘春轻步进来,对着宜修屈膝禀报:“娘娘,竹息姑姑到了,就在外殿候着。”宜修闻言,连忙道:“快请进来。”
绘春应声退去,转瞬便引着竹息入内。竹息身后的宫女稳稳捧着锦盒,三人一同行礼后,竹息才开口:“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太后听闻娘娘平安,悬着的心总算落了,特意叫奴婢带着这些东西来,一盒是给娘娘补身子的燕窝和人参,另一盒是给小公主的平安锁,盼着小公主往后顺遂安康。”
“有劳姑姑跑这一趟,回去后一定要替本宫向皇额娘致谢,说本宫记挂着她老人家,等身子好些就去请安。”宜修语气温和。
竹息躬身领命,随即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娘娘,奴婢斗胆求个恩典,想瞧瞧小公主的模样。回去跟太后回话时,也能说得详细些,算是给太后交差了。”
宜修闻言,立刻对剪秋吩咐:“剪秋,快去偏殿把公主抱过来。说起来,本宫刚醒没多久,也还没好好瞧瞧这孩子的模样呢。”
剪秋很快便领着乳娘走进来,乳娘怀中的昭华裹在粉缎襁褓里,小脸蛋露在外面,睡得格外安稳。竹息连忙上前两步,放轻脚步凑到近前,目光落在昭华脸上时满是柔和,忍不住轻声夸赞:“哎哟,这小公主生得可真水灵!皮肤白嫩,眉眼间的模样,更是跟皇后娘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往后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姑娘!”
“本宫别无所求,只盼着昭华此生平安顺遂,安稳过好一生便够了。”宜修望着奶娘怀中的昭华,语气里满是珍视,随即转头对剪秋吩咐:“剪秋,替本宫把太后送来的平安锁给昭华戴上,也让皇祖母的心意,早些护着这孩子。”
剪秋应声上前,指尖捏着平安锁的红绳,小心翼翼绕到昭华颈后,打了个松紧适宜的结,又轻轻拽了拽锁身,确认稳妥才松了口气。
竹息凑在一旁瞧着,见金锁稳稳垂在小公主胸前,忍不住笑着说道:“这平安锁一戴,小公主瞧着更讨喜了!太后要是知道今日便给孩子戴上了,必定满心欢喜。奴婢的话也传到了,物件也送到了,就先不打扰娘娘休息,您和小公主好好歇着。”
宜修微微颔首,轻声道:“姑姑慢走,回去替本宫再谢过皇额娘。”竹息躬身应了声“是”,脚步放得极轻,缓缓退下。
待竹息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宜修脸上的柔和渐渐褪去,目光沉了沉,“今日御花园之事,可有什么眉目?”
剪秋连忙上前半步,躬身回话:“回娘娘,您当时是被石子路上松动的石块绊倒。苏培盛公公也按皇上的吩咐,带人仔细查验过,并未发现异常。另外,内务府总管黄归全,知晓此事后愧疚不已,已然自尽谢罪了。”
宜修指尖猛地攥紧了锦被,眼底的疑虑彻底化作冷意,声音沉得像浸了冰:“此事太过巧合,绝非偶然,定有蹊跷!”她深吸一口气,“究竟是谁,这般心狠手辣,竟要致本宫与腹中的孩子于死地!你立刻去传本宫的话,让江福海暗中着手调查,务必查清楚此事背后的人,半点线索都不许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