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宜修便回了景仁宫。刚到寝殿门口,候着的宫女便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参见娘娘,禧答应已在殿内等候。”
宜修微微颔首,由剪秋扶着踏入内殿。殿中,浣碧正身着一袭碧色宫装,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见她进来,忙起身离座,敛衽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声音恭谨:“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宜修缓步坐上主位,指尖轻轻摩挲着扶手的雕花,语气平淡:“快平身吧。不知禧答应今日找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浣碧起身时,悄悄抬眼望了清竹一眼,见清竹无声点头,心下一紧,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颤意:“求皇后娘娘救救臣妾!求皇后娘娘垂怜!”
“哦?何来求救一说?”宜修微微蹙眉,眉宇间凝起不解,抬手接过剪秋递来的热茶。
“皇后娘娘明鉴!”浣碧声音发颤,额角已渗出细汗,“臣妾原本是菀贵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不过是蒙皇上一时垂怜才封了答应。可昨日……昨日菀贵人竟突然复宠,臣妾实在怕……”她话到嘴边,终究没敢把后半句说透,只咬着唇低下了头。
宜修将她的局促尽收眼底,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你是怕,菀贵人记恨从前——记恨你趁她怀孕时承宠,如今她复了势,要回头报复你,是吗?”
浣碧身子猛地一僵,随即重重叩首道:“娘娘圣明!臣妾正是怕这个!从前是臣妾糊涂,才敢在菀贵人孕期承宠。可如今她复了恩宠,若是她要寻臣妾的错处,臣妾这条小命……臣妾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宜修看着她伏在地上颤抖的模样,“你倒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菀贵人怀龙裔时,你偏要凑上去勾引皇上,这笔账她岂能轻易忘了?如今她重获恩宠,若真要清算从前的人,头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你”
浣碧听得心头发寒,抽泣出声道:“求娘娘救救臣妾!臣妾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敢痴心妄想,只求能在宫里安稳度日。娘娘是六宫之主,唯有娘娘能护着臣妾!”
宜修目光扫过浣碧沾了泪痕的脸颊,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仔细伤了身子。”
“谢娘娘。”浣碧声音仍带着几分发颤,借着清竹的搀扶慢慢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回了方才的椅子上。
“还记得除夕宫宴上时,你还是菀贵人的侍女,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那个时候真好啊。”宜修端着茶盏,感叹道。
浣碧坐在椅上,手指攥着衣角,勉强笑了笑:“娘娘说的是,那时臣妾还在承乾宫当差,事事都以菀贵人为主。”
宜修转头看向她,语气轻缓:“当时菀贵人醉酒,还是你陪着出去散步醒酒的吧?”
“是。”浣碧点头应道,声音低了几分,“那日宫宴上菀贵人不胜酒力,脸颊通红,臣妾便扶着她出去透透气,想让她醒醒酒。”
“瞧着你们当时感情多好,”宜修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沿,话锋悄然一转,“那天夜里天寒地冻的,你们是去了哪里醒酒?”
浣碧闻言,眼底先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追问旧事细节,但她很快垂下眼睫掩去神色,恭声回道:“回娘娘,那日菀贵人说依梅园雪落红梅的景致最是雅致,执意要去园子里散散。臣妾劝过天寒路滑,恐冻着她,可她没听,臣妾只好跟着去了。”
“依梅园……”宜修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心中暗自思忖:果然如此,果郡王当时遇见的根本不是余莺儿,若是让果郡王知道,他心心念念记挂的人,竟是如今复宠的菀贵人;若是让皇上知道,甄嬛早与果郡王有过这般隐秘的牵扯……到那时,这后宫里的好戏,才算真的开场了。
她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半分异样:“依梅园的红梅开得最是好看,雪天里瞧着,倒真有几分诗情画意。菀贵人素来爱这些雅致东西,也难怪会想去。”
浣碧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顺着话头应道:“娘娘说的是,那日依梅园内雪压红梅,确实好看。菀贵人在园子里站了许久,还折了一支梅花拿在手里,说是要带回承乾宫插瓶。”
宜修“嗯”了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缠枝纹,心中已有了计较。她抬眼看向浣碧,语气放缓了几分:“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你既如今投靠了本宫,往后好好安分度日便是。有本宫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浣碧连忙起身行礼,声音满是感激:“谢娘娘恩典!臣妾定当牢记娘娘教诲,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宜修淡淡抬手,示意她起身:“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宫歇着吧。往后若有难处,让清竹来给剪秋递个话便是。”
浣碧眼眶微红,重重点头:“臣妾谢娘娘体恤!臣妾告退。”说罢,她又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才在清竹的陪同下,脚步轻快地退出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