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苏培盛轻步而入,躬身回禀:“皇上,襄嫔娘娘的后事已料理妥当。”
皇上抬眸,搁下手中朱批的御笔,指尖再鞍上敲击,随即一声轻叹:“好。她也是从潜邸就跟着朕的人……”话尾渐轻,藏了几分怅然。
苏培盛垂首续道:“另外有一事,皇后娘娘已将温宜公主交由华妃娘娘抚养,此刻公主已送到翊坤宫了。”
“哦?”皇上眉梢微挑,十分意外,“皇后素日与华妃不睦,这件事倒有十分有气度。华妃这辈子也难有子嗣,能有个公主在身边,也算有个寄托。”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凡事皆以大局为重,自然思量周全。”苏培盛顺势应和。
皇上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下龙袍:“罢了,今日便去景仁宫瞧瞧,也有些时日没见皇后了。”
“嗻!”苏培盛连忙应下,“奴才这就差人去景仁宫通传。”
另一面承乾宫内静得发闷,窗纱被风掀起一角,漏进些微亮光,却照不亮甄嬛苍白消瘦的脸庞。她倚在窗边,望着庭院里枯寂的枝桠,眼神空洞。
槿夕端着食盒轻步进来,将温热的粥菜放在桌上,见甄嬛仍是一动不动,不由轻声说道:“小主,该用些东西了,您早上就粒米未进呢。”
甄嬛像是没听见,只望着窗外,语气轻得没有力气:“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外头这样热闹……”
槿夕心头一沉,走上前低声回禀:“回小主,是襄嫔娘娘——先前的曹贵人,殁了。”
“什么?”甄嬛猛地回头,原本空洞的眼神瞬间回过神,满是震惊,“怎么会这么突然?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
“听永和宫那边传,襄嫔娘娘前几日偶感风寒,昨日夜里忽然加重,没等太医到就……”槿夕语气惋惜,“可怜温宜公主才那么小,就没了额娘。”
甄嬛垂眸,轻叹一声,语气怅然:“也是个可怜人。温宜公主如今在哪儿?皇后娘娘可有安排?”
槿夕抬眼偷瞥了她一眼,语气愈发迟疑:“皇后娘娘已下了旨,将温宜公主……过继给华妃娘娘抚养了。”
话音刚落,甄嬛的脸色“唰”地一下褪尽血色。她怔了片刻,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与不甘:“好,真好……她才刚害我没了孩子,转头就得了个现成的公主!凭什么?上天怎么能这么不公!”
“小主,您先别激动,小心伤了身子!”槿夕连忙上前扶住她,“宫里如今的情形,齐妃有三阿哥在膝下,端妃娘娘身子弱经不起累,也只有华妃娘娘位份尊贵、人手充足,皇后娘娘许是……许是权衡之下才做的决定。”
“权衡?”甄嬛甩开她的手,后退半步,眼眶泛红,声音里满是绝望,“凭什么要拿温宜权衡?凭什么我失去的,她却能轻易得到?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槿夕见她情绪激动,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着急:“小主,您可千万要保重!您刚失了孩子,身子本就虚,再这么动气,要是落了病根可怎么好?”
甄嬛却像没听见,只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泪终于忍不住在脸上滑落。
正说着,门外传来流珠的轻轻的叩门声,“小主,该喝药了。”
流珠端着药碗进来,见殿内气氛凝重,看道甄嬛通红的眼眶,随即心下一紧,连忙放下药碗,快步向前,走到甄嬛身边扶住甄嬛的手臂问道:“小主,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见甄嬛始终不语,流珠悄悄转头望向槿夕,眼神里满是无措。
槿夕见状,默默走过去拿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舀起一勺轻轻吹凉,走到甄嬛面前柔声道:“小主,先喝药吧。温大人特意嘱咐,这药得趁热喝,才能护住您的身子底子,可不能再耽搁了。”
甄嬛瞥了眼那碗黑漆漆的药,只觉得满心的苦涩比药还重,偏过头不肯接:“拿走,我喝不下去。”
“小主!”槿夕将药递到她唇边,“就算为了您自己,也得喝啊!您总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要是让皇上看见了,岂不是更担心?再说……”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您若不振作,将来又怎么能护住想护的人?”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甄嬛一下。她抬头望着槿夕,又想起腹中那个没能留住的孩子,眼泪流得更凶,却还是微微张开了嘴,将那口苦涩的药咽了下去。
一碗药喝完,甄嬛只觉得浑身无力,靠在软榻上,闭着眼轻声道:“槿夕,你说,这宫里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想好好活着,想护住身边的人,就这么不容易吗?”
槿夕拿帕子轻轻为她拭去泪痕,语气坚定:“小主,难是难,但总会熬过去的。您还有奴婢,还有流珠,咱们慢慢来,总能找到法子的。”
甄嬛没再说话,只是将脸埋进软枕里,压抑的呜咽声透过锦缎,轻轻散在寂静的宫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