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的夜，静得能听见风卷黄沙掠过城砖的“簌簌”声，连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都带着几分沙哑的疲惫，像是被这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冻得没了力气。城墙上每隔十步就插着一支小臂粗的火把，橙红色的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跳动，将守城士兵的影子拉得丈余长，投在斑驳的城垛上，像一幅晃动的、模糊的剪影画。士兵们大多抱着长枪靠在城墙的阴影里，有的低头反复搓着手，哈出的白雾刚飘到面前就凝成了细小的霜粒；有的干脆将脑袋埋进臂弯打盹，盔甲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粉，连呼吸都变得轻浅——谁都没料到，这平静得有些沉闷的值守，会被两个突然闯来的姑娘彻底打破。
小雨和冰瑶踩着凹凸不平的城砖快步走来时，裙摆还沾着山道的泥点，裤脚被夜露打湿后冻得硬邦邦的，踩在砖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小雨怀里紧紧攥着叶天传来消息的通讯器，金属外壳被她掌心的汗焐得发烫，连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缝里还残留着赶路时蹭到的泥土。她冲到守城将军面前时，胸口还在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剧烈起伏，冷风灌进喉咙，让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声音却依旧带着两声置疑的急切，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将军！请您立刻下令！我是审判会国防组的小雨，这是我的身份令牌！”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审判会标志性的银十字纹，边缘还嵌着一圈细小的光系符文，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符文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金光，证明着它的真实性，“方才我们接到内部线报，黑教廷已通过引魂术召唤冥界生物，大概率会在今夜袭扰镇北关，必须让全体将士立刻进入全员戒备状态，晚了就来不及了！”
守城将军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脸上刻着三道深浅不一的刀疤，最深的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那是十年前对抗北境妖魔时，被一只铁脊狼的利爪划出来的印记，至今摸上去还能感觉到凹凸的疤痕。他接过令牌，指尖粗糙的茧子蹭过令牌表面的符文，冰凉的触感传来，又抬眼上下打量着小雨——这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脸颊冻得通红，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雪沫，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传递“全员戒备”这种顶级指令的人。将军忍不住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质疑，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让周围的士兵听清：“小妹妹，你知道‘全员戒备’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吗？那是镇北关最高级别的防御指令，一旦启动，要调动城内三千驻军、关闭所有城门、清空关外十里缓冲区，连百姓家的烟囱都得用湿泥封上，防止烟火引来妖魔，每一步都要耗费海量人力物力，折腾一晚上，城里的存粮都得少掉三成。你再看看这关外，除了风吹沙子，连只妖魔的影子都没有，就凭你一句没头没尾的‘线报’，就要兴师动众？出了乱子，谁来担责？”
站在一旁的冰瑶上前一步，她比小雨更沉稳，身上那件深灰色的劲装衬得她身形挺拔，腰间的皮带勒出紧实的腰线，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人。她的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盯着将军的眼睛，语气没有半分退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将军，我们没有时间跟您解释细节！黑教廷这次召唤的不是普通妖魔，是能操控亡灵的冥界明君蛙，还有数百名被炼成傀儡的亡灵奴隶！明君蛙的腐蚀性唾液能融化城砖，一口就能把城门啃出个大洞；亡灵奴隶更是不知疼痛、不畏刀剑，就算断了胳膊断了腿，只要魂核没碎，就能接着往前冲！一旦它们靠近关隘，再想组织防御，就只能拿士兵的命去填了！”她说着，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剑鞘上——那是一柄镶嵌着冰蓝色宝石的长剑，剑鞘上雕刻着审判会的圣纹，是专门斩杀黑暗生物的法器，此刻宝石正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在感知到远方的黑暗气息后，不自觉地发出预警，蓝光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闪烁，“我们以审判会的名义担保，若今夜无任何异常，所有因‘全员戒备’造成的损失，我们审判会全额赔偿，所有责任我们承担，但若是因为您的犹豫延误了时机，镇北关被破，关内数千百姓的性命，您担得起吗？”
将军看着冰瑶坚定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沉着的急切，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令牌——这令牌的工艺绝非伪造，审判会的徽记是用特殊的秘银打造，在火光下会呈现出独特的暗银色，普通工匠根本仿不出来。他守镇北关二十年，见过太多看似平静下的危机，十年前那次妖魔突袭，就是因为他轻视了一个猎户带来的“线报”，以为只是小股妖魔游荡，结果来了上百只铁脊狼，城墙上多了几百座新坟，至今想起那些士兵临死前的惨叫，他还会半夜惊醒。他重重叹了口气，胸腔里满是无奈，却还是抬手对着身后的亲兵吼道：“传我命令！镇北关全体将士进入全员戒备！守城士兵各就各位，弓箭营给箭矢淬上火焰油，每一支都要浸透，确保能点燃亡灵；步兵营把拒马和滚石搬到城头，拒马要交错摆放，滚石堆在城墙内侧，随时准备往下推；巡逻队扩大搜索范围，从三里扩到五里，任何活物都要仔细盘查，哪怕是只兔子，也要确认没有被黑暗气息感染，不许放过一点异常！”
“是！”亲兵高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军人特有的洪亮，转身就朝着城下的营房跑去，腰间的佩刀随着奔跑发出“哐当哐当”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很快，急促的号角声在镇北关的夜空里响起——“呜呜——呜呜——”那号角声低沉而雄浑，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在山谷间来回回荡，连远处山坡上的积雪都仿佛被震得簌簌掉落，砸在枯枝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城墙上的士兵们听到号角声，顿时炸开了锅，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变得嘈杂起来。一个刚靠在城垛上打盹的士兵猛地惊醒，揉着眼睛嘟囔，声音里满是起床气：“这是咋回事？老子刚眯瞪两分钟，头还没靠热乎呢，就吹号？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北境的夜，冻得人连梦都做不踏实！”另一个正在给长枪上油的士兵一边系着盔甲的腰带，一边抱怨，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好几次都扣错了甲片：“可不是嘛！这北境都平静大半年了，上次出现妖魔还是三个月前的一只独行雪妖，被咱们一箭就射跑了，哪来的大动静？我看就是上面闲的，折腾咱们这些苦哈哈！我家里的老婆子还等着我回去喝热汤呢，这下好了，汤都该凉透了！”还有个刚入伍没多久的年轻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凑到小雨身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和紧张：“姑娘，真有妖魔要来啊？我还没见过活的呢……它们长啥样？是不是跟话本里写的一样，青面獠牙的？”抱怨归抱怨，质疑归质疑，军令如山，士兵们还是很快行动起来，有的扛着沉重的拒马往城头搬，拒马的尖刺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每一根都有小臂粗，搬起来得两个人合力；有的蹲在地上给弓箭淬火焰油，油桶打开时，一股刺鼻的煤油味弥漫开来，呛得人忍不住皱眉；还有的趴在城垛上，眯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关外，虽然脸上带着不情愿，却不敢有半分懈怠，手指紧紧扣着长枪的枪杆。
小雨和冰瑶站在城墙最前端，这里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也是风最大的地方。夜风卷着黄沙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一样疼，小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还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任何异常。她掏出通讯器，按亮屏幕，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满是紧张，她快速给叶天发了条消息：“镇北关已启动全员戒备，是否有新的动向？明君蛙预计何时抵达？”发送成功后，她紧紧攥着通讯器，等待着回复，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冰瑶则从背包里掏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审判会的圣纹，纹路复杂而精密，她将符纸贴在城垛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小瓶圣水，倒了一滴在符纸上。圣水接触到符纸的瞬间，符纸瞬间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光膜薄薄的，却带着温暖的气息，像一层透明的屏障，将城墙笼罩在其中，这是审判会的基础防护符，能暂时抵挡低阶黑暗生物的攻击，“这张符能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得换一张，你盯着点时间，别等符纸失效了都没发现。”冰瑶对小雨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沉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城墙上的火把烧得更旺了，火焰“噼啪”作响，偶尔有火星溅落，落在积雪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瞬间就没了踪影。士兵们的抱怨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风的呼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空气里的紧张感越来越浓，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可能断裂。小雨的通讯器还没有收到回复，她忍不住抬头望向黑教廷所在的方向，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约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暗气息，顺着风飘过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冰瑶突然抬手，声音紧绷得像要断裂，对着周围的士兵低喝：“都别说话！屏住呼吸！你们听！”
所有人都瞬间屏住呼吸，纷纷朝着关外望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起初，只能听到风卷黄沙的“呜呜”声，像女人的哭泣，在山谷间回荡，可很快，一阵细微的“哗啦——哗啦——”声从漆黑的夜空深处传来，那声音像是无数根粗重的铁链在粗糙的地面上拖拽，带着沉闷的钝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尖上，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随着时间推移，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隐约听到铁链摩擦岩石的“咯吱”声，还有亡灵奴隶喉咙里发出的模糊嘶吼，那嘶吼声不像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野兽的呜咽，又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听得人后背直冒冷汗，连身上的盔甲都仿佛变得更冷了。
“那……那是什么声音？”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长枪，手心全是冷汗，枪杆都被浸湿了。他刚入伍没多久，还没见过真正的妖魔，此刻听到这诡异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
小雨眯起眼睛，借着城墙上的火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漆黑的夜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将天地间的一切都遮得严严实实，连远处的山峰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可很快，她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串微弱的光点——不是火把的橙红色，而是泛着幽绿的冷光，像坟地里的鬼火一样，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缓慢地朝着镇北关的方向移动，光点越来越多，连成一片，看起来格外诡异。
“来了！”冰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她指着那些幽绿的光点，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地指向那个方向，“那是亡灵奴隶的魂火！它们的身体被黑教廷炼制成傀儡，只剩下魂核在燃烧，才会发出这种幽绿色的光！光点越多，说明亡灵奴隶越多，至少有几百个！”
随着光点越来越近，士兵们终于看清了关外的景象——只见几百个身影正蹒跚地朝着镇北关移动，它们的步伐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却又总能奇迹般地稳住身形，继续往前挪。这些身影大多穿着破烂的黑袍，黑袍上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污渍，有的地方还破了大洞，露出里面干瘪的身体。黑袍下露出的手脚干枯得像老树枝，皮肤是青灰色的，没有一丝血色，有的手臂甚至只剩下半截，露出里面发黑的骨头，骨头表面还沾着一些粘稠的黑色液体，看起来格外恶心。更诡异的是，每个身影的脖子上、手腕上都拴着碗口粗的铁链，铁链是用冥界的玄铁打造的，泛着冰冷的黑色光泽，铁链的另一端紧紧锁在一只巨大的生物身上——那生物通体漆黑，身体像一只放大了几十倍的青蛙，皮肤粗糙得布满疙瘩，每个疙瘩都有拳头大小，疙瘩里还不时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液体滴在地上时，连坚硬的沙子都被腐蚀得冒起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坑。它的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像两盏悬在黑暗中的鬼灯，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的死寂，四肢粗壮得像石柱，每挪动一步，地面都要轻微地颤抖一下，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脚印里还残留着黑色的液体，显然笨重无比，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
那些青灰色的亡灵奴隶像是没有意识的傀儡，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它们的脸，只能看到下巴处干瘪的皮肤，它们用尽全身力气拉着铁链，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里面干瘪的胸膛，胸膛处有一个微弱的绿色光点在跳动，那就是它们的魂核。它们不知道疼痛，哪怕铁链勒进了皮肉，渗出黑色的血污，将皮肤磨得血肉模糊，也依旧往前拖拽，没有一丝停顿，铁链在地上拖出深深的痕迹，痕迹里还残留着黑色的液体，“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是死神的脚步声，一步步朝着镇北关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看呆了，有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没人去捡；有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滚石，连牙齿都在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还有的老兵紧紧握着武器，眼神里满是恐惧，却强装镇定，他们十年前见过亡灵奴隶，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怕，根本杀不死，除非毁掉魂核。刚才还在抱怨的士兵，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恐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守城将军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真的是冥界明君蛙！还有那些亡灵奴隶……当年我在边境见过一次，这些东西根本杀不死，除非用圣力毁掉它们的魂核，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了它们！这下麻烦大了！”
小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转身对着将军说道：“将军，明君蛙虽然防御强、体型大，但行动缓慢，这是它的弱点；亡灵奴隶的魂核在胸口，只要用淬了圣力的武器射中那里，就能暂时瘫痪它们，让它们失去行动力！我们得先集中火力打断铁链，让明君蛙失去拖拽力，没办法靠近城墙，再组织弓箭营攻击它的眼睛——那里是它的弱点，没有皮肤保护，容易受伤！”她说着，从背包里掏出几瓶圣水，递给身边的士兵，“把这个洒在箭矢上，能暂时附上圣力，对付亡灵奴隶有用！”
冰瑶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鞘上的冰蓝色宝石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照亮了周围的城垛，连空气中的寒意都仿佛被驱散了几分，长剑出鞘时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剑身泛着淡淡的蓝光，那是冰系法术与圣力结合的光芒：“所有人听着！弓箭营听我命令，瞄准亡灵奴隶的胸口，用淬了圣水和火焰油的箭矢射击，先解决掉那些拉铁链的奴隶！步兵营准备好滚石，等明君蛙靠近城墙五十步，就往下推滚石，砸它的背，尽量拖延它的速度！我和小雨去城门处布设防暗阵，用圣纹阻挡明君蛙的腐蚀唾液，绝不能让它们突破第一道防线！都听明白了吗？”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捡起武器，脸上的恐惧渐渐被决绝取代。一个老兵接过小雨递来的圣水，洒在自己的箭矢上，然后将火焰油浇在箭头上，点燃后搭在弓上，对着关外吼道：“怕个屁！咱们守着的是镇北关，身后是老百姓的家，是咱们的亲人！就算是冥界的东西，也别想从咱们手里过去！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其他士兵也跟着喊起来，声音里带着必死的决心，恐惧渐渐被责任感取代，他们握紧武器，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漆黑的夜空下，镇北关的城墙像一道钢铁屏障，挡在北境的土地上，火把的光芒在城墙上跳动，映照着士兵们坚毅的脸庞。关外，幽绿的魂火越来越近，铁链的拖拽声越来越响，明君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