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幽蓝光芒自穹顶黑暗中浮现,冰冷,深邃,不带一丝温度,如同两颗凝固的星辰,漠然俯瞰着下方熔炉区域的混乱。它们的存在并未带来光亮,反而让周围的阴影更加粘稠、更加沉重。
熔炉的震动仍在持续,裂缝中喷出的白炽烈焰将附近几个躲闪不及的熔火之徒瞬间吞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飞灰。焦臭与硫磺味混合,令人作呕。
然而,那位煅烧者却对近在咫尺的危险视若无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穹顶的“眼睛”上,金属头盔微微低垂,姿态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通过扩音器传出的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威严,变得异常恭顺:
“惊扰尊使,万死莫赎!炉心因‘古骸’能量冲击暂时失衡,即刻便能稳定,还请尊使稍待!”
幽蓝的光芒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任何回应。但那冰冷的注视感却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那些陷入慌乱、嘶吼奔跑的熔火之徒都本能地放低了声音,动作变得僵硬而惶恐,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任天齐与苏璃霜藏身于废弃零件的阴影中,屏住呼吸。任天齐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的冷汗瞬间被高温蒸干,只留下一层黏腻的盐渍。他体内逆轨碎片的躁动在这冰冷的注视下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本能地蛰伏起来。
苏璃霜的情况更糟。那幽蓝目光扫过时,她周身的冰魄护罩剧烈波动,几乎溃散。极致的冰寒与极致的灼热在这目光中似乎达成了某种诡异的统一,都对她的本源产生着强烈的压制。她脸色苍白如纸,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凭借意志力维持着最后的伪装。
“那就是……星尘议庭的巡使?”任天齐用极其微弱的意念,通过两人之间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沌星焰联系传递过去。他不敢直接传音,生怕被那可怕的存在察觉。
“不像……”苏璃霜的回应断断续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气息……更古老,更……空洞。没有生机,也没有死气……”
就在这时,那煅烧者似乎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示。他猛地转身,金属义肢挥舞,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洪亮,却多了一丝急迫:“尊使有令!加快投料!启用三号应急符文阵列!把那些没用的废料也扔进去,平复炉心!”
徒众们如同被鞭子抽打般再次行动起来,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多的燃血矿被投入熔炉,甚至一些堆积在旁的、融合失败的扭曲造物也被机械臂抓起,扔进那喷吐火焰的裂缝附近,瞬间汽化,发出凄厉的、仿佛灵魂尖啸般的异响。
熔炉的震动渐渐平息,裂缝中喷出的烈焰也慢慢收敛,只是炉壁的红光变得更加不稳定,明暗交替,仿佛一颗挣扎的心脏。
穹顶那对幽蓝的目光缓缓移动,扫过逐渐恢复秩序的熔炉区,最终,似乎在那堆废弃零件——也就是任天齐和苏璃霜藏身之处——略微停顿了一瞬。
任天齐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混沌星焰在指尖凝聚,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爆发。苏璃霜也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冰棱。
但那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并未停留。仿佛他们二人与那些真正的废弃零件并无区别,根本不值得额外关注。
随即,幽蓝光芒开始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穹顶的黑暗之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也随之散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包括那位煅烧者。他金属头盔转向熔炉,橙红色的眼孔光芒闪烁,似乎在检查炉心的稳定情况。
“快!”任天齐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趁着混乱还未完全平息,威压刚刚消失的空档,他必须行动。
他猛地从阴影中窜出,不再是之前佝偻麻木的样子,身形如电,直扑那煅烧者!同时,他指尖一点微不可查的灰白焰丝弹出,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射向煅烧者背后那复杂仪表盘上的几个关键连接点。
他要干扰对方的行动能力,至少要阻止他轻易发出警报或启动什么未知的机关!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璃霜也动了。她并未直接攻击,而是双掌猛地按在地面。极寒的冰魄之力被她强行约束成一道细微的寒流,贴着灼热的地面无声蔓延,瞬间在那煅烧者脚下凝结出一片薄而透明的冰层!
那煅烧者反应极快!在任天齐暴起的刹那,他便有所察觉,金属头盔猛地转向,橙红色的眼孔骤然亮起!
但脚下突如其来的极寒冰滑让他重心一失,金属义肢的动作慢了半拍。任天齐弹出的那缕混沌星焰丝已经没入他背后的仪表盘中。
“滋滋——啪!”
几声轻微的爆响,仪表盘上几个指示灯瞬间熄灭,几根细小的铜管喷出紊乱的蒸汽。
“找死!”煅烧者发出一声金属摩擦般的怒吼,完全无视了身体的失衡,一对精密的金属义肢如同毒蛇般探出,指尖裂开,露出里面高速旋转的锯齿和灼热的喷口,直抓任天齐的面门!
任天齐不闪不避,眼中厉色一闪。混沌星焰骤然在体表流转,形成一层薄薄的灰白焰甲,直接撞向那对义肢!
嗤——!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混沌星焰那悖逆、侵蚀的特性与对方义肢上某种灼热狂暴的能量剧烈冲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任天齐闷哼一声,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气血翻涌,差点被震退。对方的力量远超想象!
但就在这僵持的刹那,苏璃霜的第二波攻击到了。她指尖弹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寒气,并非射向煅烧者本身,而是射向他头盔侧面那不断喷吐蒸汽的呼吸管道!
寒气涌入,管道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堵塞!
煅烧者的动作猛地一僵,头盔内发出“嗬嗬”的窒息声,橙红色的眼孔光芒剧烈闪烁。
任天齐抓住机会,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灰白焰丝凝聚于指尖,闪电般刺向对方金属头盔与颈部连接的缝隙!他要像之前对付那个小喽啰一样,用逆轨碎片的波动干扰其内部!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
煅烧者胸膛中央,一个原本暗淡的、如同护心镜般的圆形装置突然亮起!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繁复的、如同星辰运转般的幽蓝纹路!
一股冰冷、浩瀚、与刚才那穹顶目光同源却微弱许多的力量骤然爆发!
任天齐的指尖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极度寒冷的墙壁,灰白焰丝剧烈闪烁,竟被强行逼回!
“星尘……护符!”苏璃霜失声低呼。
那煅烧者借助这瞬间的爆发,猛地震碎了脚下的冰层,向后滑退数米,暂时脱离了接触。他一把扯掉脖颈处被冻结的呼吸管道接口,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布满疤痕的皮肤和金属接口,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橙红色的眼孔死死锁定任天齐和苏璃霜,充满了暴怒和杀意,以及一丝……被惊动的后怕。
“你们……不是熔火之人!”他的声音因窒息而嘶哑,却更加狰狞,“是外面来的老鼠!竟敢惊扰尊使,觊觎熔炉之心!”
他胸膛前的星辰护符幽蓝光芒流转,与周围尚未完全平复的熔炉能量隐隐共鸣,散发出越来越强的威压。
任天齐心沉谷底。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些疯子的底蕴,也低估了那个所谓“星尘议庭”使者留下的手段。
抓捕计划,失败了。
现在,只剩下硬闯一条路。
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混沌星焰在体内缓缓加速流转,背上的阮清歌似乎也因这紧张的气氛而微微动了一下。
苏璃霜默默移到他的身侧,冰寒气息再次凝聚,清冷的眸子里一片决然。
熔炉的轰鸣声仿佛成为了背景,在这巨大的地下空洞中,一场更直接、更危险的冲突,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