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之后,并非想象中的通道,而是一条被强行开拓出的、扭曲诡异的菌髓甬道。
四壁不再是冰冷的虫管,而是由无数压缩到极致、仍在微微搏动的暗红色菌丝血肉构成,触感温热粘腻,散发出浓烈的、带着催眠效用的孢子气息。甬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且方向并非笔直,而是不断向下螺旋延伸,仿佛通往母巢跳动的心脏最深处。
那蜃影在前方无声流淌,其胶质身体与菌髓壁接触时,竟能奇异地融入其中,开辟道路,又不留下任何痕迹。它体内那点幽蓝光芒稳定了许多,不再传递意念,只是偶尔闪烁,指引着方向。
任天齐艰难地跟在后面,混沌星焰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护罩,抵抗着无孔不入的孢子侵蚀和那令人昏昏欲睡的温热。伤势在如此恶劣环境下恢复得极其缓慢,那股悖逆异种能量更是蠢蠢欲动。他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松懈,既要跟上蜃影的速度,又要警惕前方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身后,那冰冷古老的威压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摄而来!虽然被厚厚的菌髓壁障暂时阻隔,但任天齐能清晰地感觉到,其所过之处,所有菌丝活性瞬间灭绝,化为绝对死寂的飞灰。这条临时开辟的秘径,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向下,不断向下。
周围的菌髓壁颜色逐渐加深,从暗红变为近乎墨黑,搏动的频率也越来越慢,仿佛濒死的心脏 final struggle。那股催眠孢子气息渐渐被一种陈腐的、如同千年古墓般的沉闷死气所取代。
终于,前方的蜃影停了下来。
甬道尽头,是一个被巨大、干瘪、如同化石般的菌核堵塞住的死胡同。菌核表面布满深深的褶皱,呈现出一种失去所有水分的灰败色泽,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那古老恐怖的威压已至身后不远处!菌髓壁开始大面积地、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
绝路?!
任天齐心头一紧,看向那引路的蜃影。
却见那蜃影体内的幽蓝光芒骤然亮起,它那胶质身体猛地扑到那巨大的化石菌核之上,数十对节肢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以一种蕴含某种玄奥规律的节奏,急速敲击在菌核表面的特定褶皱之上!
笃、笃笃、笃笃笃……
节肢叩击声在死寂的甬道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随着敲击,那原本死寂的化石菌核,内部竟然隐隐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脆的……机括转动之声!
咔嚓……咔咔……
菌核表面,那些深沉的褶皱竟随之缓缓移动、变形,最终在中心处,裂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幽深洞口!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精纯、却带着淡淡星辉余味的苍凉气息,从洞内扑面而出!
这母巢最深处,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机关秘道?!
那蜃影完成这一切,体内的幽蓝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整个身体都变得虚幻了不少,显然消耗巨大。它毫不犹豫,率先钻入洞口。
任天齐紧随其后。
就在他进入洞口的刹那,身后那恐怖的冰冷威压终于彻底碾碎了所有菌髓壁障,汹涌而至!然而,在触及到这洞口边缘时,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残留的星辉之力所阻,猛地一滞!
趁着这瞬间的阻滞,那裂开的菌核洞口迅速合拢,恢复原状,将一切气息彻底隔绝在外!
轰!!!
外界传来一声沉闷却充满暴怒的撞击声,整个空间都在震颤,但那化石菌核却岿然不动,表面流转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星辉纹路。
暂时……安全了。
任天齐靠着冰冷坚硬的洞壁,剧烈喘息,汗水混着血水浸湿了衣襟。刚才真是千钧一发!
他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岩石洞穴,与外面母巢的生化结构截然不同。洞穴不大,空气干燥清冷,没有任何菌毯或粘液,只有厚厚的积尘。洞壁之上,镶嵌着一些早已失去光泽的、暗淡的水晶,但从其排列方式,依稀能看出似乎对应着某种星辰图谱。
而在洞穴中心,地面被打磨得异常平整,刻画着一个残缺的、却依旧能感受到其玄奥复杂的星轨阵图。阵图中心,并非祭坛,而是半截断裂的、锈蚀严重的金属基座,基座的形状……竟与巡天巨门所用的材质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
这里,仿佛是一处被遗忘的、深埋于母巢之下的远古前哨。
那蜃影此刻正静静伏在那半截金属基座旁,胶质身体微微起伏,那点幽蓝光芒明灭不定,似乎正在从这古老环境中汲取着某种力量,恢复自身。
任天齐小心翼翼地上前,警惕未消。他看向那蜃影,沉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你究竟是谁?观星者又是怎么回事?此地是何处?”
那蜃影体内的幽蓝光芒缓缓亮起,断断续续的意念再次传来,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却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悲伤:
“……我……‘兰’……最后的……观星者一族……守碑人……”
“……非此时代之人……残魂……借‘噬渊蜃’苟延……”
“……此地……乃我族……观测归墟……的……最初‘星锚’……”
“……亦是……封印……最初‘漏洞’的……辅助节点……”
“……外界母巢……是后来……侵蚀覆盖……而成……”
观星者!守碑人!星锚!最初漏洞!
一个个关键词让任天齐心神剧震!果然与巡天者有关,甚至可能更加古老!
“……巡天者……乃我族……分支后裔……他们……野心太大……妄图……以门超脱……反招大祸……”
“……我等……守墓……守的……非是坟……而是……防止‘源暗’……彻底……泄漏……”
“……‘钥匙’……在真正的……‘守墓人’……手中……它……非生非死……维护……平衡……”
“……必须……找到它……”
信息量庞大得惊人,虽依旧残缺,却终于拼凑出了一部分真相的轮廓!归墟的背后,竟然还涉及到更恐怖的“源暗”?而灯奴那样的存在,竟是维护某种平衡的“守墓人”?
“真正的守墓人?我见过一个自称灯奴的……”任天齐急忙追问。
兰的残魂意念波动了一下:“……灯奴……是其中之一……负责……引渡……与……清理……”
“……还有……其他……‘守墓人’……负责……不同……区域……”
“……它们……大多……已……遗忘……最初使命……变得……麻木……”
“……需要……‘钥匙’……唤醒……或……取代……”
就在这时,那半截金属基座,似乎因兰的残魂气息和话语中的某些关键词,竟产生了轻微的共鸣,表面锈迹剥落,露出底下更加复杂的纹路,一道极其微弱的星辉投影缓缓升起,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残缺的星图。
星图之中,隐约可见几个闪烁的光点,以及一条模糊的、指向未知远方的虚线。
兰的残魂意念陡然变得急切起来:“……星锚……最后的……记录……”
“……它指出了……一条……未被完全侵蚀的……‘古星路’……”
“……或许……能……绕过……归墟主流域……通往……一处……可能……安全……的……残界……”
“……也是……‘钥匙’……最后……可能……出现过的……区域……”
星路?残界?钥匙的线索?
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丝曙光!
但任天齐并未被惊喜冲昏头脑,他冷静问道:“此路安全否?需要何等代价?”
兰的残魂沉默了一下,意念中透出苦涩:“……古星路……早已……残破……遍布……空间乱流……与……古老陷阱……”
“……且启动……星锚……残存力量……需……大量……能量……以及……至少……化神期以上的……神魂……进行……引导……”
“……我……残魂……已无力……支撑……”
“……你……体内……那……‘悖逆之火’……或可……替代……部分……”
“……但……依旧……风险……极大……”
需要庞大能量和强大神魂引导?任天齐眉头紧锁。他如今伤势沉重,能量枯竭,神魂更是因逆轨碎片而濒临崩溃,如何能满足条件?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那静静伏着的蜃影——噬渊蜃身上。这东西似乎能吞噬转化归墟死气……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兰的残魂意念传来:“……‘噬渊蜃’……可……汲取……外界死气……转化……但……需要……时间……”
“……而外面的……‘古老沉淀’……不会……给我们……时间……”
“……它……正在……解析……星锚……防御……”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洞穴猛地一震!洞顶灰尘簌簌落下,那半截金属基座上的星辉投影也剧烈晃动起来!
那恐怖的存在,正在外面强行破解!
没有时间犹豫了!
任天齐眼中闪过决绝,猛地看向那噬渊蜃:“需要多少死气?我能撑多久?”
兰的残魂意念迅速计算:“……若你……以那……悖逆之火……强行……催谷……汲取……半炷香……”
“……但……你的身体……恐怕……”
“……之后……你需……立刻……进行……引导……”
“……否则……前功尽弃……”
半炷香?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催谷汲取如此海量的死气,无异于自杀!
但,还有选择吗?
任天齐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那金属基座前,双手缓缓按在冰冷锈蚀的表面上。
“开始吧。”
他闭上双眼,混沌星焰与初火之种的力量,连同那一点悖逆的碎片,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