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莽莽,夜色如墨。任天齐将速度催谷到极致,身形在嶙峋怪石与虬结古木间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每一次落脚都轻如鸿毛,却又因伤势牵扯而带来钻心的痛楚。身后,五道散发着阴邪气息的黑影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尤其是为首那道元婴初期的神识,如同冰冷的蛛网,不断试图锁定他的方位。
蚀骨长老并未亲自追来,显然认为对付一个重伤垂死的小辈,手下足矣。但这五人,一名元婴初期,四名金丹后期,对此刻的任天齐而言,已是足以致命的威胁。
他不敢直接飞遁,那目标太大,只能凭借地形和林木勉强周旋。怀中的归墟之灯沉寂冰冷,兽皮笔记也毫无反应,方才在谷中强行引动灯盏之力,似乎耗尽了它们最后一丝灵性。此刻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嗖!嗖!嗖!
数道缠绕着污秽黑气的骨矛撕裂夜色,带着凄厉尖啸,精准地封死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那元婴魔修出手了!
任天齐瞳孔一缩,强行扭身,险之又险地从两道骨矛缝隙中穿过,凌厉的矛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另外两道骨矛轰在他身旁的古树上,合抱粗的树干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发出滋滋声响,轰然倒塌!
尘埃木屑弥漫,视线受阻。
“围住他!”那元婴魔修厉声喝道,声音沙哑尖锐。另外四名金丹魔修立刻散开,从四方包抄而来,手中魔器闪烁幽光,组成一个简易的困杀阵势。
任天齐背靠一棵焦黑的断树,剧烈喘息,冷汗浸透衣背。体内那丝刚刚恢复的力量再次消耗大半,经脉如同火烧般剧痛。
不能被困住!必须突围!
他目光急速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左前方——那里地势陡然下沉,形成一片幽暗的洼地,雾气浓郁,感知难以深入。
就是那里!
他猛地一蹬地面,不顾伤势,再次向前冲出!
“拦住他!”元婴魔修冷哼,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拦在前方,干瘦的手掌探出,五指指尖冒出幽绿色的鬼火,直抓任天齐心口!九幽冥火!虽不及蚀骨长老,却也足以瞬间冻结焚毁他的生机!
避无可避!
任天齐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竟不闪不避,反而加速前冲,同时将怀中那本裂纹遍布的兽皮笔记猛地向前一挡!
他赌这笔记材质特殊,能稍抗冥火!更赌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彻底毁坏这“星枢秘卷”!
果然!那元婴魔修见状,爪势微微一滞,改抓为拍,似乎想震飞笔记,再将任天齐擒拿。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迟疑——
任天齐体内那缕微弱混沌火种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并非爆发力量,而是极致的……内敛!压缩!将他周身所有气息、甚至生机波动都强行收敛、压入丹田最深处!
同时,他模仿着归墟之灯那万物归寂的意蕴,将自己伪装成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
这一刻,他仿佛真的“死”去了。气息瞬间消失,眼神黯淡,连皮肤都失去光泽。
那元婴魔修一掌拍在兽皮笔记上,将其打得光芒乱闪,倒飞回任天齐怀中。而他预想中任天齐的惊慌抵抗并未出现,对方就像个破布袋般被拍飞出去,毫无反应,甚至感应不到丝毫生机?
“死了?”魔修一愣,神识扫过,确实气息全无!难道是自己力道没控制好,直接震死了?还是这小子伤重不支,恰好此时毙命?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任天齐“尸体”已借着这一掌之力,如同流星般坠入前方那片雾气弥漫的洼地之中,瞬间被浓雾吞噬!
“追!”元婴魔修虽觉蹊跷,但不容猎物逃脱,立刻下令。五人同时扑入洼地浓雾之中。
然而一入雾中,几人脸色顿变。这雾气竟能极大阻碍神识探查,目力也难以及远,周围一片模糊,连刚才任天齐坠落的声音都消失了。
“分开搜!他肯定就在附近!”元婴魔修厉声道,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
洼地深处,任天齐重重摔落在厚厚的腐叶之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方才那魔修一掌虽被笔记挡了大半,残余力道依旧震得他五脏移位。但他强行压下所有痛苦,屏住呼吸,将“寂灭”状态维持到极致,甚至主动引导周遭那阴寒的雾气掩盖自身。
他听到魔修们的呼喝声在雾气中远近不定,最近的一次,一名金丹魔修几乎是从他身旁数丈外走过,却未能发现丝毫异常。
《混沌源初经》的“寂灭”假死之效,配合此地特殊环境,竟真的骗过了他们!
时间一点点过去,魔修们的搜索毫无所获,变得愈发焦躁。咒骂声和魔元胡乱轰击树木岩石的声音不时传来。
任天齐如同真正的石头般一动不动,暗中则全力调息,恢复着力气。混沌火种在极致内敛后,反而变得更加凝练了一丝。
约莫半个时辰后,魔修们似乎认定他已经逃远或彻底湮灭,骂骂咧咧地逐渐向洼地外围撤去。
直到再也感知不到他们的气息,任天齐又静静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放松了“寂灭”状态。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浑身已被冷汗和雾气浸透。暂时安全了。
他挣扎着坐起,打量四周。这片洼地比想象中更大,雾气浓郁,植被却异常茂密,许多在外界罕见的阴性灵草在此生长,散发出幽幽冷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却又更加古老的奇异香气。
这香气……似乎对他受损的神魂有微弱的安抚作用。
他心中微动,循着香气来源,小心翼翼地向洼地更深处挪去。
越往深处,雾气反而渐渐淡薄,地势开始上升。最终,他穿过一片巨大的、垂落着藤蔓的石壁,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隐藏在山坳中的小小谷中谷。谷地中央,有一眼清澈见底的寒潭,潭水散发着丝丝白气。寒潭边,生长着一株奇特的树木——树干苍劲如龙,叶片却呈现出一种晶莹的灰白色,如同冰雕玉琢,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和那股奇异的香气。
而在那树下,竟有一间简陋却整洁的茅屋。屋前,一小片药圃规划得井井有条,里面种植的并非普通灵草,而是几种连任天齐都只在古籍上见过的、早已绝迹的蕴魂奇花。
这里有人居住?而且,绝非寻常修士!
任天齐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就在这时,茅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身着素白麻衣、身形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那人看似年轻,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眸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阅尽了沧海桑田。他手中拿着一柄普通的木瓢,正要去潭中取水,似乎并未立刻发现任天齐的存在。
然而,就在任天齐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的瞬间,他怀中那本一直沉寂的兽皮笔记,竟然毫无征兆地、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白衣人的动作猛地一顿,霍然抬头,深邃的目光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精准地落在了任天齐藏身的藤蔓之后!
那目光中,没有杀气,没有惊讶,只有一丝淡淡的、仿佛早已料到的了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既然来了,便出来吧。”一个平和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任天齐耳中,“你身上那卷‘星谶’,躁动得有些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