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重。
任天齐的意识如同沉没在万载玄冰之底,冰冷、麻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偶尔闪过的、破碎的记忆片段——崩塌的断桥、粉碎的冰棺、璀璨的炎精、以及那一点最终亮起的白芒——如同尖锐的冰刺,偶尔刺破这沉寂的黑暗,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悸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刺痛感,如同初生的蚕丝,悄然触碰到他沉寂的意识核心。
很轻,却执着。
一遍,又一遍。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耐心地、笨拙地尝试着唤醒他。
那是一种奇异的联系,并非通过言语或能量,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共鸣。
带着一丝初生的孺慕,一丝饱餐后的慵懒,还有一丝…淡淡的担忧?
任天齐的意识之海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沉重的眼皮艰难地颤动,试图睁开。
首先涌入感知的,是一片朦胧的、温暖的白金色光晕。
光晕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柔和,如同晨曦穿透薄雾。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勉强适应这光线,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依旧身处在那片灼热的湖底核心空间。不远处,那团地心炎精依旧在缓缓跳动,散发着恐怖的威能,但似乎比之前缩小了整整一圈,光芒也内敛了许多。
而在他面前,静静悬浮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枚新生的白金色光茧。
它比之前凝实了太多,大小如鸽卵,表面流淌着如同液态阳光般的温润光泽。一道道细微的、玄奥的白金色纹路在光茧表面自然生成,隐隐构成一个复杂而完美的循环。
光茧内部,那股稳定而强健的生机波动如同沉睡的巨龙的心跳,缓慢却充满了令人震撼的力量感。一股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冰寒气息,与那磅礴的火灵生机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苏璃霜…她挺过来了!而且,似乎正在发生某种良性的蜕变!
任天齐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涌起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激动。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样东西。
是那根深灰色的棱柱——“钥”。
它此刻静静地悬浮在光茧旁边,表面再也看不到丝毫光芒,恢复了最初那种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泽,仿佛一块从河滩上捡来的普通石头。
但任天齐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它之间那种源于鸿蒙斧本源的联系,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紧密而深刻。
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感觉。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向它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意念:“…你…还好吗?”
沉默了片刻。
一道微弱的、带着明显倦意,却比之前清晰了无数倍的意念,如同刚刚睡醒的孩童的呢喃,慢吞吞地回应过来:
“…困…”
“…饱…”
“…父…”
最后一个字眼,让任天齐的意识核心猛地一颤!
父?
它…它叫他…父?
是因为他赋予了它“生命”,还是因为那同源的鸿蒙斧力量?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愕然,有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责任感与牵绊。
他“看”着那根沉寂的棱柱,仿佛能感受到其中那初生的、对他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
“辛苦了…”他传递过去一道抚慰的意念,“…谢谢你救了她。”
“…她…暖…”器灵胚胎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一种简单的满足感,“…喜欢…”
任天齐心中微微一暖。他尝试着动了动,想要靠近一些。
嘶——!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幼苗本体各处传来!
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
整个幼苗本体遍布着蛛网般的裂纹,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碳化的迹象,淡金色的汁液几乎流干,能量核心枯竭得如同龟裂的河床!神魂更是黯淡无光,充满了透支后的虚弱与刺痛。
能够醒来,几乎已经是奇迹。
他艰难地内视着自己这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涩。
这次伤得实在太重了。没有当场湮灭,全靠一股意志和…运气。
必须尽快疗伤。
他的“目光”不由再次投向那团地心炎精。
虽然被器灵胚胎吞噬了不少,但剩下的部分,其蕴含的能量依旧磅礴得令人心悸。
若是能吸收一部分…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下。
以他现在的状态,贸然吸收炎精之力,无异于引火烧身。方才器灵胚胎是依靠其特殊的吞噬转化本能才成功,而他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更何况,苏璃霜的新茧似乎正处于一种关键的平衡状态,不宜再受到任何剧烈的能量冲击。
需要更温和、更缓慢的恢复方式。
他艰难地调动起一丝微弱的力量,尝试着引动周围空间中那些相对温和的火灵之气,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幼苗本体的裂纹之中。
灼热的刺痛感再次传来,但这一次,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修复之力。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但总算是有了一点点好转的迹象。
他就这样沉浸在这缓慢而痛苦的恢复过程中,不知时间之流逝。
一旁的白金色光茧依旧在静静呼吸,吞吐着光芒。
棱柱中的器灵胚胎似乎再次陷入了沉睡,再无声息。
这片湖底空间,仿佛再次陷入了一种相对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正在专心引导灵气疗伤的任天齐,忽然心头莫名一悸!
一种极其细微的、却冰冷刺骨的被窥视感,毫无征兆地掠过他的神魂深处!
就像是有一根无形的冰冷针尖,轻轻在他意识上点了一下!
瞬间的寒意,让他几乎要跳起来!
谁?!
他猛地停止疗伤,所有感知力瞬间提升到极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沸腾的岩浆?依旧。跳动的炎精?依旧。沉睡的光茧和棱柱?依旧。
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刚才那感觉…是错觉?是伤势过重导致的心神不宁?
他不敢确定。
但那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烙印在了他的感知深处,让他浑身发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那一瞬的感觉。
那并非实体的目光,更像是一种…跨越了无尽空间的…意念扫描?
是归墟?!
是那只吞噬了断桥的巨手主人?它…它追踪过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心头!
是了!一定是的!
器灵胚胎吞噬了它的力量,又强行抽取了地心炎精,这必然引起了它的注意!
虽然不知道为何它没有直接降临,但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窥视,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必须立刻离开!
可是…怎么离开?
来时的路早已消失,那银色光门是单向的。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根沉寂的棱柱。
“…喂,”他尝试着用意念呼唤,“…醒醒,我们得离开这里。”
棱柱毫无反应,里面的小家伙睡得正沉。
任天齐心中焦急万分。
他又看向那团地心炎精。
一个更加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既然器灵胚胎能吞噬它的力量…那么…自己是否可以借助这股力量,强行…轰开一条通道?
就像之前在器冢,借助胚胎之力轰击药王鼎盖一样?
但这一次,要轰击的对象,是这片稳固的湖底空间壁垒!
这无异于自杀!
可不这么做,等到那窥视的主人真正降临,一样是死路一条!
赌了!
就用这残躯,再赌最后一把!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决绝,不再犹豫,用尽全力,操控着破败的幼苗本体,缓缓地、艰难地,向着那团依旧散发着恐怖威能的地心炎精,一点一点地…靠了过去!
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他彻底点燃!
他的目标,并非直接触碰炎精,而是…那根沉寂的棱柱!
他要再次唤醒它,然后——引导它,将这湖底…彻底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