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旋转、颠倒。任天齐的脸死死贴在冰冷刺骨的冻土上,每一次破碎的喘息都带起细小的冰尘,呛进喉咙,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左臂,那条沉重得如同从亘古山岩中劈凿出来的石柱,此刻已不再是他的肢体,而是一座正在内部爆发惨烈战争的炼狱堡垒。
灰黑色的“石质”皮肤下,青灰色的归墟死气如同饥饿了万年的蛆群,疯狂啃噬着仅存的混沌余烬微芒和黯淡的寒渊锁纹路。每一次蠕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皮肤表面被顶起蚯蚓般狰狞的凸起,“滋滋”的腐蚀声不绝于耳。而被强行封入其中的霜螭信使,那惨白的冰晶之躯正释放着恐怖的极寒!这寒气并非外来的冰冷,而是从骨头缝里、从血液深处透出来的,要将灵魂都冻结的酷寒!它与归墟死气并非合作,更像是两头被困在狭小囚笼里的凶兽,疯狂地撕咬、对冲、湮灭!每一次碰撞,都让这条手臂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夯砸,带来一种要将每一寸骨骼都碾成齑粉的剧震!
冰火?不,是极寒与湮灭的酷刑!是灵魂被寸寸冻结又被寸寸腐蚀的绝望!
“嗬…嗬…”任天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冷汗混合着污血浸透了后背破烂的衣衫,又在极致的寒气中迅速冻结成冰壳,带来一种被活埋的窒息感和刺骨的冰冷。视线模糊地投向角落。
苏璃霜身前的冰晶护盾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淡金色的纹路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流转着。护盾之后,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眉心那点星纹的光芒微弱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嘴角那缕淡金色的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触目惊心。
洞外,那被霜白冰晶彻底覆盖的鹫王头颅,眼窝中逆生雪花的图腾正散发着越来越盛的冰冷光芒。一股沉重如冰山压顶、漠然如万古寒渊的意志,穿透稀薄的死寂雾气,死死锁定着树洞。它没有再次凝聚信使,但那无声的注视本身,就是最恐怖的压迫!每一次意志的扫过,都让洞内残留的灰黑死气更加活跃,也让任天齐左臂内那霜螭信使的挣扎更加狂暴,加剧着内部的毁灭!
绝望如同冰水,再次漫过心头。封住了,却又把自己变成了更危险的囚笼和靶子。母亲的余烬…幼苗的残灰…还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黑暗中挣扎而出的火苗,猛地在他混乱冰冷的意识中点燃!
源头,不是别处,正是那条正在承受非人酷刑的左臂深处!
在那肆虐的极寒与死寂湮灭的核心,在那混沌余烬被疯狂消耗、寒渊锁纹路黯淡欲灭的绝境之地,一点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如同灰烬深处未曾彻底熄灭的火星,顽强地透了出来!它微弱,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坚韧,一种焚尽自身也要守护的决绝意志!
是残灰!是通天神树幼苗燃尽后留下的最后一点核心余烬!它没有被彻底吞噬,反而在霜螭极寒与归墟死寂的疯狂对冲湮灭中,被挤压、被淬炼,如同百炼成钢,在毁灭的熔炉里,硬生生熬炼出了一丝…涅盘般的生机之火!
这丝微弱的暖意,瞬间点燃了任天齐几乎冻僵的神魂!母亲燃烧冰魄的画面再次闪现,不是终点,而是她指尖轻触他眉心时,那雪花融化带来的、转瞬即逝却无比真实的温凉——那是牺牲中孕育的守护之暖!是薪火相传的真意!
“嗬!”任天齐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底那点冰冷的金芒骤然炽亮!不再是绝望的殉道,而是被这绝境中挣扎而出的生机之火点燃的、近乎野蛮的求生意志!
他不再试图压制或引导左臂内那毁灭性的冲突,反而将残存的所有精神,所有对母亲、对幼苗、对璃霜的执念,如同燃料,狠狠投入那一点微弱的暖意火星之中!
烧!烧得更旺些!把这该死的囚笼,连同里面的凶兽,一起烧穿!
意念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从大地心脏深处传来的轰鸣,猛地从任天齐那条灰黑色的石臂内部爆发!整条手臂剧烈地一震!皮肤表面那些疯狂蠕动的青灰色死气凸起,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猛地向内一缩!黯淡的寒渊锁纹路骤然亮起一瞬!不再是混沌的灰蒙,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焚尽污秽决绝意志的…暗金色!如同熔岩在冷却岩石下流淌的光泽!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沉重、死寂、冰冷依旧,但在那最核心处,那丝微弱的暖意陡然壮大!它不再仅仅是一点火星,而是化作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带着一种焚尽自身、净化万物的决绝意志,硬生生在左臂内部那冰寒与湮灭的战场中,撕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疯狂对冲湮灭的霜螭寒毒与归墟死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竟被短暂地“抚平”、中和!虽然痛苦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神经,但那种灵魂被冻结又被腐蚀的撕裂感,竟奇迹般地减弱了一丝!左臂的沉重感似乎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有效!残灰的余烬,真的在毁灭中熬炼出了对抗的力量!
然而,这微弱平衡的建立,仿佛彻底激怒了外界那古老而恐怖的存在!
豁口外,覆盖鹫王头颅的霜白冰晶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眼窝中那逆生雪花的图腾如同活了过来,急速旋转!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高渺、仿佛能冻结时空长河的恐怖意志,如同九天垂落的冰瀑,带着审判万物的漠然,轰然降临!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苏璃霜,而是直指任天齐!更确切地说,是他那条正在发生异变的灰黑色石臂!
“咔嚓!”
任天齐身下的冻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白霜!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要被彻底冻结!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滞!左臂内刚刚被暖流中和、稍显平息的霜螭寒毒,在这同源而更高层次的意志引动下,瞬间狂暴了十倍!如同被唤醒的冰河巨兽,裹挟着更加刺骨的极寒,疯狂冲击着那脆弱的暖流通道和黯淡的寒渊锁纹路!
“呃啊——!”任天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冰山碾压,猛地向下一沉!刚刚减轻一丝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反扑回来,左臂皮肤下的青灰色死气瞬间反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疯狂侵蚀着那刚刚亮起的暗金纹路!整条手臂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死寂寒气的白霜,并且向着肩颈飞速蔓延!那丝微弱的暖流在狂暴寒毒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灭!
代价!强行引动残灰余烬对抗更高层次存在的代价!他感觉自己左臂的血肉、骨骼,甚至灵魂的一部分,都在被这恐怖的霜寒意志和内部爆发的寒毒飞速冻结、粉碎!
洞外,那逆生雪花图腾的光芒越来越盛,旋转越来越快,一股无形的、冻结空间的力场正在形成,要将整个树洞连同里面的一切,彻底化为永恒的冰雕!
就在这千钧一发、任天齐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粉碎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风中叹息的轻鸣,从角落响起。
是苏璃霜!
她眉心那点即将熄灭的淡蓝星纹,在这恐怖霜寒意志的极致压迫下,在她生命垂危的绝境中,其核心深处那点微弱的淡金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任天齐左臂内那丝挣扎的暖流所引动,又仿佛是她自身冰魄本源在生死边缘爆发的最后抗争!
一点冰蓝色的、带着淡淡金芒的光点,如同离巢的萤火,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地从她眉心的星纹中飘飞而出,无视了那冻结空间的恐怖力场,晃晃悠悠地,飘向瘫倒在地、左臂正被冰霜吞噬的任天齐!
那光点太小,太微弱,在洞外刺目的霜白光芒和恐怖的意志威压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当它轻轻触碰到任天齐那条覆盖着厚厚死寂白霜、正被青灰死气疯狂侵蚀的灰黑色石臂时——
异变陡生!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了万载玄冰!接触点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汽!覆盖在石臂上的死寂白霜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消融!更神奇的是,那光点触碰之处,疯狂蔓延的青灰色死气如同被烫到,猛地向内收缩!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任天行左臂内那狂暴的霜螭寒毒和归墟死气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滞!
就是现在!
任天齐那被冻结的意识,被这冰寒中透出的奇异暖意和手臂上死气退缩的瞬间变化狠狠刺醒!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执念压过了一切!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将被苏璃霜那点微弱光点“灼伤”而短暂退缩死气的左臂前端,那沉重如锤的“石拳”,狠狠砸向身侧不远处——那块之前被污秽覆盖、此刻已暴露出来、嵌着冰蓝晶体的灰烬残骸的基座!
那里,是之前寒渊锁烙印显现的位置!是封印的节点!
“砰!!!”
沉重的石拳狠狠砸在残骸基座上!接触的瞬间,残骸基座猛地一亮!一道缩小了无数倍、却更加凝实的断裂冰锁虚影一闪而逝!任天齐左臂上黯淡的寒渊锁纹路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共鸣,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光芒!那光芒穿透了覆盖手臂的死寂白霜和青灰死气,带着一种镇压万古的沉重意志!
“吼——!!!”
地底深处,那被寒渊锁强行镇压下去的归墟存在,似乎感应到了封印的再次加固和外部那恐怖霜寒意志的压迫,发出了一声混合着暴怒与不甘的咆哮!一股浓郁的灰黑色死寂洪流,如同被激怒的毒龙,顺着之前被任天齐拔臂留下的地缝,猛地向上喷涌!但它并非攻击任天齐或苏璃霜,而是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狠狠撞向洞外那覆盖鹫王头颅、散发着恐怖霜寒意志的逆生雪花图腾!
轰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外爆发!灰黑色的死寂洪流与霜白色的刺目光芒狠狠撞在一起!两种同样古老、同样恐怖、属性却截然相反的力量,如同宿命的仇敌,展开了最激烈的湮灭与对冲!
整个朽木巨巢都在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洞顶巨大的冰坨和朽木如同雨点般砸落!洞外被死寂雾气笼罩的天空,一半被翻滚的灰黑死气占据,一半被刺目的霜白寒光笼罩,如同末日降临!
而洞内,在这两种恐怖力量对冲湮灭形成的、短暂的能量真空和混乱力场中,那源自洞外的、冻结空间的霜寒意志压制,被硬生生打断了一瞬!
任天齐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左臂上爆发的暗金光芒与残骸基座共鸣形成的寒渊锁虚影猛地向内一收,死死锁住了手臂内部那狂暴的霜螭寒毒与归墟死气,同时,那丝源自残灰余烬的微弱暖流,在苏璃霜那点冰蓝带金光点的“引燃”下,陡然壮大了一丝,如同油灯添油,顽强地燃烧着,护住了他最后的心脉和神魂。
他猛地抬头,染血的视线越过坠落的冰坨和朽木,死死盯住角落。苏璃霜眉心飘出的那点光点已消失不见,她身前的冰晶护盾彻底碎裂,人也软软地倒伏在地,生死不知。但就在她倒下的地方,一点极其细微的、霜白色的冰晶碎片,如同鳞片般,悄然从虚空凝结,飘落在地。
那是…霜螭信使被击碎时崩落的…逆鳞?
与此同时,洞外那惊天动地的对冲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猛地向内坍缩,随即化作一道横扫四野的恐怖冲击波!
轰!!!
朽木巨巢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向内坍塌!无数巨大的朽木、冻结的泥块和冰坨如同山崩般砸落,瞬间将洞口豁口连同那焦黑的鹫王头颅彻底掩埋!整个洞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死寂,只有地底深处,那被加固的寒渊锁封印处,传来一声低沉悠长、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叹息,缓缓沉入永恒的寂静。
冰冷的黑暗和沉重的土石挤压感瞬间吞没了所有。任天齐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条覆盖着死寂白霜、纹路闪烁着暗金光芒的左臂,以及手臂前方地上,那片静静躺着的、散发着微弱霜寒气息的逆鳞碎片。
意识,终于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左臂深处,那丝微弱的暖流,还在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