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轰——!
并非地动山摇的恐怖巨响,但那沉闷如滚雷般的爆炸声,以及随之冲天而起的橘红色火焰与翻滚的浓密黑烟,却带来了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认知范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关墙之上,被直接命中的垛口碎石混合着守军的残肢断臂四散飞溅,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迅速在木制的城楼、箭塔以及堆放的防御物资上疯狂蔓延、舔舐,引发了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混乱与恐惧!虽然这初步的“雷火”尚不足以直接炸塌厚重的关墙,但这种完全未知、如同天罚般的攻击方式,瞬间如同冰水浇头,极大地动摇了守军原本坚定的意志!
几乎就在“雷火”爆炸、制造出巨大混乱的同一时刻,铁门关的内部,也猝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与兵刃撞击的铿锵之音!如石成功联络上的亳邦主和派将领,终于等到了信号,率领着忠于大卜晟的军队,在关隘的内部门闸处,毅然发起了决死的突袭!他们要为自己的邦国,打开一条生路!
一时间,铁门关内外,杀声震天,火光四起,彻底陷入了内外交攻的绝境!
“全军听令!攻城!”勐目光如电,精准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下达了总攻的最终命令!
“为了联盟!杀——!”乌木发出如同荒原狼王般的咆哮,一马当先!他身后那些悍勇的鬼方义从们,眼中闪烁着复仇与证明的火焰,如同雪原上最饥饿的狼群,冒着城头已然稀疏、准头大失的箭雨,悍不畏死地扛起一架架沉重的云梯,奋力架设在灼热滚烫的关墙之上,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而汉军的重甲步兵们,则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推动着包裹铁皮的沉重撞车,在盾牌的严密保护下,一下,又一下,如同巨人的心跳,猛烈地撞击着在内部攻击下已然出现松动迹象的关隘大门!
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负隅顽抗的守军心上。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厉将军麾下的亲兵,确实堪称百战精锐,他们凭借着对关隘地形的熟悉,依托着残存的工事,进行着极其顽强的抵抗。城上城下,箭矢如同飞蝗般交织,滚木礌石轰然砸落,炽热的金汁(熔化的金属液)从垛口倾泻而下,带起阵阵凄厉的惨嚎。刀光剑影在火光中闪烁,每时每刻,都有鲜活的生命在消逝,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关隘的每一寸砖石,每一级台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然而,内外交困的绝境,加上“雷火”那超越时代的心理威慑力,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无可逆转地向着联军倾斜。
“轰隆——!!!”
一声远比“雷火”爆炸更加巨大、更加沉闷的断裂轰鸣,骤然响起!在撞车不知第多少次的猛烈撞击下,铁门关那包裹着厚铁皮、象征着绝对防御的沉重大门,连同其后粗壮的门闩,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向内倒塌,溅起漫天烟尘!
关门,已破!
“杀进去!”勐挥刀直指门洞!
早已蓄势待发的联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震天的怒吼,汹涌澎湃地冲过破碎的门洞,杀入了关隘之内!
厉将军身披那身已然多处破损、沾染血污的华丽金甲,手持一杆碗口粗的镔铁长戟,如同一尊绝望的战神,兀自屹立在关隘最高处的烽火台上。他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名浑身浴血、眼神却依旧凶悍不屈的亲卫。他看着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上、逐渐逼近的敌人,看着关内四处燃起的、宣告着他野心彻底破灭的烽烟,心中已然明了,大势已去,回天乏术。
一名急于立功的汉军年轻军官,试图冲上前去生擒这位敌方主帅,却被厉将军反手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长戟如同毒龙出洞,瞬间刺穿了那名军官的胸膛,将其挑飞出去!此时的厉将军,俨然已化身为最危险的困兽,目光扫过层层围拢上来的、眼神各异的联军士兵,最终,死死定格在了那个刚刚登上烽火台、玄甲黑氅、如同山岳般沉稳的年轻监国——勐的身上。
“勐——!!!”厉将军嘶声怒吼,声音因为力竭与激动而变得沙哑扭曲,花白的须发在带着血腥气的山风中剧烈颤抖,“今日我厉兵败,非是战之不利,更非麾下儿郎不效死!乃是苍天无眼!不佑我煌煌亳邦!不佑我华夏正朔!”
他戟指勐,目眦欲裂:“我亳邦,千年文明传承,礼乐衣冠之地!岂能与尔等北地腥膻、林中野人为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厉,誓死不降!”
勐平静地注视着这位走到了生命尽头的枭雄,眼神复杂。有胜利者的冷峻与威严,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一位杰出将领误入歧途的深深惋惜。这本是一柄锋利的国之重器,若能用于正道,该是何等助力。
“厉将军,”勐的声音沉浑,穿透了风声与远处的喊杀,“路,走错了。现在回头,放下兵器,亳邦文明的火种,尚可留存于世。”
“留存?像摇尾乞怜的犬彘一样留存吗?!苟活于尔等蛮夷的鼻息之下?!”厉将军发出悲凉而癫狂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绝望,“我厉,生为亳邦人,死为亳邦鬼!亳邦——永不为奴——!!!”
最后一个“奴”字出口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猛地调转那柄沾满鲜血的镔铁长戟,将锋利无比的戟刃,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入了自己覆盖着华丽甲胄的胸膛!
“噗——!”
利器穿透血肉与骨骼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心头发冷。
滚烫的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泉涌,瞬间从他胸前背后巨大的创口处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那身象征荣耀与权力的金甲,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冰冷的烽火台石板上,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猩红。
他伟岸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但他却依旧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死死拄着深深刺入自己身体的长戟,如同一尊不肯倒下的血色雕塑,怒目圆睁,死死望向东南方——那是亳邦都城的方向,是他一生守护、最终却因他而流血的故土。最终,气息彻底断绝。
至死,他未曾倒下。
烽火台上,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山风依旧呜咽着掠过,卷动着血腥与焦糊的气息,仿佛在为这位固执、偏激、却也不失刚烈的悲剧枭雄,奏响一曲苍凉的挽歌。
第四百六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