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5章：梦承遗志理朝纲
秋露凝霜的清晨，太极殿的鎏金铜炉里燃着淡淡的龙涎香，驱散了殿内的凉意。柴宗训刚结束与户部、工部的议事，眉宇间还凝着几分思索，内侍捧着刚整理好的科举初试名单进来，躬身道：“陛下，礼部呈来的本届秋闱初试举子名册，已按籍贯与学识品级分类整理完毕。”
柴宗训接过名册，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数百个名字，有来自江南的寒门士子，也有中原世家的子弟，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新朝求贤的蓬勃气。他翻了几页，见名册后附着礼部的批注，标注着“通晓农桑”“擅水利工程”“熟稔刑律”的举子，心中略感宽慰，却也生出几分忧虑——大周初定，吏治虽经整顿，却仍有老臣因循守旧，新官又资历尚浅，如何让新老官员各司其职，让科举选出的贤才真正落地干事，成了他心头的新难题。
恰逢兵部侍郎求见，禀报国库调拨的边境粮草迟迟未到，押运官与地方州府起了争执，后勤调动滞涩。柴宗训听完奏报，眉头皱得更紧，一面令内侍传旨斥责押运官，一面令户部核查粮草账目，忙到晌午，连午膳都只匆匆用了几口。
待处理完这些杂务，窗外的日头已偏西，殿内的烛火又被宫人点燃。柴宗训靠在龙椅上，揉着发胀的眉心，倦意再次袭来。昨夜梦到郭威的沙场景象还历历在目，今日接连的政务又让他心力交瘁，恍惚间，眼前的名册与奏折渐渐重叠，他合眼片刻，竟又坠入了梦乡。
这一次，没有黄沙漫天的战场，只有一座古朴的书房。窗棂外种着几株梧桐，落叶簌簌飘落在青石板上，案上摆着一卷摊开的《治国策》，墨迹还未干透。柴宗训定了定神，看见桌后坐着一人，身着明黄常服，面容俊朗，眉眼间与自己有七分相似，正是父亲柴荣。
“宗训。”柴荣放下手中的狼毫，抬眸望向他，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威严，“你来了。”
柴宗训心头一震，快步走上前，想行礼却被柴荣抬手拦下：“此处无君臣，只有父子。坐吧，我看你眉宇间的倦意，怕是这些日子没少为政务操劳。”
他依言坐下，看着柴荣拿起案上的科举名册——竟与他方才看过的那本一模一样，不由得诧异道：“父亲，您怎会……”
“你心里想的事，我如何不知？”柴荣轻笑一声，指尖点在名册上的名字里，“新科士子，是大周的新鲜血脉，可这些孩子大多只懂书斋里的道理，不懂民间疾苦，若直接委以重任，怕是会误事。而那些老臣，虽熟悉政务，却多被旧制束缚，少了开拓之心，新老相斥，政务如何能顺畅？”
柴宗训闻言，忙道：“父亲所言极是，朕正为此事犯难。想让新科士子去地方历练，又怕他们经验不足；想让老臣接纳新想法，又怕他们固守陈规。”
“这有何难？”柴荣拿起笔，在名册上圈了几个名字，“你看，这几个士子标注着‘通晓农桑’，江南治水刚有成效，便让他们去江南各州的农署做佐官，跟着老农官学习实务；这几个擅刑律的，派去刑部，由老司寇带着审案，边学边做。新官学实务，老官学新思，二者互补，岂不比相互掣肘强？”
他又翻到名册末尾，指着“后勤调度”的批注：“至于粮草押运滞涩，根源不在官员，而在制度。你定下的调拨章程太繁琐，州府需层层上报，押运官又有临机处置之权，二者权责不清，自然起争执。不如令户部设‘转运司’，专管粮草、物资调拨，直接对朝廷负责，地方州府只协助接应，不得干涉，权责分明，调度自会顺畅。”
柴宗训听得连连点头，只觉心头的迷雾豁然散开。他正想再问，书房的门被推开，大符皇后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进来，见了柴宗训，眼中满是慈爱，将羹汤放在他面前：“宗训，瞧你累的，快喝点甜汤歇歇。你父亲在时，常说治国如烹小鲜，急不得，也慢不得，如今你做了皇帝，更要懂得张弛有度。”
大符皇后坐在一旁，轻轻拭去他鬓角的汗珠，柔声道：“你爷爷郭威打天下，你父亲守天下，到了你这一辈，该是‘养天下’了。新老官员的磨合，后勤调度的整顿，都不是一日之功，你既要用新才，也要惜老臣，既要严制度，也要恤民情，慢慢来，总能把大周的根基扎得更稳。”
说话间，书房外又走进一人，身着青布常服，面容慈祥，正是郭威的妻子柴氏。她手里拿着一卷布帛，上面写着各州府的民生数据，笑着道：“宗训，你看，这是我按着你近日的奏报整理的，北方秋收不足，南方有余，可令转运司一并调度，将江南的余粮运往北方，既解了北方百姓的饥馑，也盘活了南方的粮仓，这便是后勤调度的妙用。”
柴宗训接过布帛，上面的字迹娟秀，数据却标注得清晰明了，江南的粮产、北方的缺口、转运的路线，一一列得详尽。他抬头看向众人，柴荣的沉稳、大符皇后的温柔、柴氏的细致，交织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让他心头的疲惫尽数消散。
“记住，”柴荣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郑重，“我们郭家（柴家）的江山，从来不是靠一人独断，而是靠纳贤才、顺民心、严制度。你守着大周，不必急于求成，只需把每一件事做实，把每一个百姓放在心上，新老官员会齐心，后勤调度会顺畅，大周的天下，自然会越来越稳。”
“去吧，回到你该守的地方，守好这太平，护好这百姓。”柴氏的声音轻轻传来，像秋日的晚风，温柔却有力量。
柴宗训正想回应，脚下的地面突然晃动起来，书房的窗棂轰然破碎，梧桐叶卷着狂风涌进来，将眼前的人影尽数吹散。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落叶，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陛下！陛下！”
柴宗训猛地惊醒，眼前依旧是太极殿的龙椅，案上的莲子羹是宫人刚端来的，还冒着热气。他抬手摸了摸脸颊，竟沾着泪水，梦里柴荣与几位长辈的话语，还在耳边清晰回响。
他定了定神，立刻对内侍道：“传朕旨意，即刻召礼部、刑部、户部、兵部四位尚书入宫议事！”
内侍不敢耽搁，忙去传旨。柴宗训走到案前，拿起朱笔，在科举名册上按柴荣梦中所教，圈出了十几个新科士子的名字，标注上“派往江南农署历练”“刑部佐官任职”的字样。又取来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写下“设转运司，专管全国物资调拨，权责直归户部”的章程，笔尖落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犹豫。
不多时，四位尚书奉旨入宫，柴宗训将梦中所思与自己的想法合在一起，一一吩咐：
“礼部，即刻整理新科士子的专长，按农桑、刑律、水利分类，三日内拟定历练名单，派往各州府与六部任职，由老官员带教，半年后考核实绩；
户部，明日便着手设立转运司，选拔清廉干练的官员任职，制定物资调拨的新章程，厘清与地方州府的权责，今日便解决边境粮草押运的滞涩问题；
刑部，接纳新科刑律士子，让其参与案件审理，取新思补旧规，完善大周的刑律体系；
兵部，配合转运司调度边境粮草，严查押运官与地方州府的争执，对失职者严惩不贷。”
四位尚书听得连连称是，皆为帝王的决断与细致所折服。户部尚书出列道：“陛下所设转运司之策，实乃解决后勤调度的良方，臣即刻回部拟定章程，绝不误事！”
柴宗训颔首，又道：“新老官员的磨合，是大周吏治的关键。老臣经验丰富，是朝堂的基石；新臣思想新锐，是朝堂的活水。往后，六部与各州府需定期召开议事会，让新老官员互通想法，不可相互排斥。朕要的，是一心为民的官员，而非分新分旧的派系。”
议事结束后，四位尚书匆匆离去，着手落实旨意。太极殿内恢复了安静，柴宗训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梧桐叶随风飘落，与梦中的景象重合。他知道，祖辈们的嘱托，不是压力，而是指引，他要做的，就是沿着祖辈铺下的路，一步一个脚印，守好这份太平，让大周的新老力量凝聚在一起，让百姓的日子，愈发安稳。
三日后，礼部的新科士子历练名单呈了上来，江南农署与刑部皆迎来了年轻的新官，老官员们虽有疑虑，却也按旨悉心带教；户部的转运司正式设立，边境的粮草押运难题当日便得到解决，满载粮米的车队朝着北方边境驶去；兵部也严查了失职的押运官，将其革职查办，震慑了一众官员。
显德十四年的秋日，洛阳城的政务愈发顺畅，新科士子在地方与六部的历练中快速成长，老官员也渐渐接纳了新的治理思路，后勤调度的滞涩彻底解决，边境的粮草与物资供应源源不断。太极殿内，柴宗训看着各州府送来的奏报，眼底满是欣慰。
这日，林阿夏带着柴淅川来到太极殿，小家伙手里拿着一枝刚摘的桂花，跑到柴宗训面前，把花递到他手里：“父皇，桂花香，你闻。”
柴宗训接过桂花，放在鼻尖轻嗅，香气清甜，驱散了殿内的墨香。他抱起柴淅川，看向身旁的林阿夏，笑着道：“如今新老官员齐心，后勤调度顺畅，大周的根基，算是真正扎稳了。”
林阿夏浅笑颔首，目光温柔：“夫君以祖辈遗志为引，以民生为本，大周自然会愈发兴盛。这桂花的香，不也正像这太平的日子，清甜绵长吗？”
柴宗训低头看着怀中的幼子，又望向殿外的秋光，眼底满是期许。他知道，祖辈的心愿，终会在他手中实现，大周的盛世，也终将如这秋日的桂花，香满天下，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