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城的夜色比前几夜更浓,连星子都被云层裹得严严实实。沈砚带着三十个精锐贴着城墙根走,每个人手里都攥着浸透火油的麻布,腰间别着短刀和迷烟,脸上抹的锅灰在火把微光里只剩两道亮得吓人的眼缝。城墙上的符琳还站在之前的位置,手里攥着半截未燃尽的火折子,目光死死盯着城南的方向——那里藏着辽人的粮草营,也藏着济州反击前最关键的一步。
“沈副将,前面就是辽人的哨卡了。”走在最前面的斥候突然停下,压低声音指向百米外的黑影。那是两个辽兵,正靠在树干上搓手,怀里的长枪斜斜倚着,脚边还放着个酒葫芦,偶尔传来几句含混的契丹话。沈砚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从怀里摸出两个裹着草药的迷烟,对身边两个精瘦的斥候递了个眼色。两人立刻猫着腰往前挪,鞋底踩在枯草上,只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迷烟被风吹着往哨卡飘,两个辽兵还没反应过来,就打了个哈欠,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沈砚带着人迅速冲过去,用短刀割开他们的喉咙,把尸体拖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刚要继续走,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辽人的巡逻队,马蹄铁敲在冻硬的地上,声音在夜里传得格外远。
“快!躲进草垛!”沈砚压低声音,三十个人立刻分散开来,钻进路边的干草垛里。草垛里积着霜,冷得刺骨,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立刻被身边的人捂住嘴。巡逻队的火把光越来越近,能看见为首的辽兵手里拿着鞭子,正骂骂咧咧地踹着路边的石头,似乎在抱怨夜里的寒气。
等巡逻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砚才从草垛里钻出来,身上沾的干草还在往下掉。他看了眼天上的云,估摸着离亥时三刻还有一刻钟,对众人说:“再走两里地就是粮草营,记住,只烧粮囤,不恋战,点火后往东边的芦苇荡跑,那里有林队长接应。”
众人点头应着,脚步放得更轻了。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麦麸的味道——辽人的粮草营到了。沈砚趴在土坡后往下看,只见营地里搭着十几顶帐篷,中间堆着五六个一人高的粮囤,外面围着一圈木栅栏,栅栏边每隔十米就站着一个辽兵,手里的长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营地里还亮着几盏马灯,灯光下能看见几个辽兵正坐在粮囤旁喝酒,嘴里的笑声隔着风飘上来,格外刺耳。
“左边栅栏有个缺口,是之前下雨冲的,没修好。”之前侦查的斥候凑过来,指着粮囤左侧的位置。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栅栏上少了两根木柱,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他立刻分了队:“十个人跟我从缺口进,负责点火;另外二十个人在外面守着,看见辽人出来就用迷烟,别让他们靠近粮囤。”
分配完任务,沈砚率先往缺口爬。栅栏上的木刺刮破了他的袖口,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离缺口最近的粮囤——那里面装的都是辽人的干粮,只要点燃,火势肯定能蔓延到其他粮囤。他身后的十个精锐也跟着爬进来,每个人都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后凑近裹着火油的麻布。
“点火!”沈砚低喝一声,十团火光同时亮起,往粮囤上扔去。浸了火油的麻布一碰到干燥的麦麸,立刻“轰”的一声烧起来,火舌顺着粮囤往上窜,瞬间把整个粮囤裹在火里。坐在旁边喝酒的辽兵吓了一跳,手里的酒碗“哐当”掉在地上,刚要喊人,就被冲上来的沈砚一刀抹了脖子。
“着火了!着火了!”营地里的辽兵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从帐篷里跑出来,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拿着长枪,往粮囤这边冲。守在外面的二十个精锐立刻点燃迷烟,朝着人群扔过去。迷烟散开后,辽兵们开始咳嗽、头晕,有的直接倒在地上,剩下的也乱作一团,分不清方向。
沈砚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第二个粮囤也被烧着了,火星子被风吹着往其他粮囤飘,心里松了口气。刚要下令撤退,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辽人的援兵,比他们预想的来得更快。“撤!往芦苇荡跑!”沈砚大喊一声,带着人往缺口冲。
刚冲出栅栏,就见一个辽将提着大刀冲过来,刀风带着寒气劈向沈砚。沈砚立刻举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两把刀撞在一起,震得他虎口发麻。辽将的力气极大,又劈了一刀,沈砚躲闪不及,肩膀被划了一道口子,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粗布衣裳。
“副将!我来帮你!”一个斥候冲上来,朝着辽将的后背刺了一刀。辽将惨叫一声,转身砍向斥候,沈砚趁机绕到他身后,短刀从他的后心刺进去,辽将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快走!”沈砚拉起受伤的斥候,往芦苇荡跑。身后的辽兵还在追,箭雨朝着他们射过来,有个精锐的腿被射中,他咬着牙爬起来,对沈砚说:“副将,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沈砚刚要拉他,就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林野带着猎户和斥候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弓箭,朝着追来的辽兵射去,箭无虚发,瞬间倒下十几个辽兵。
“沈副将,快跟我走!”林野骑着马冲过来,把沈砚拉上马背。剩下的精锐也纷纷上马,往济州城的方向跑。身后的粮草营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连济州城墙上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符琳站在城墙上,看见城南的火光,终于松了口气。她刚要让人打开城门,就见苏文清从城下跑上来,手里拿着个账册,脸上满是喜色:“太后,好消息!柳医官找到了一批藏在民房里的草药,足够用三天了!还有,许助教带着学生们把城墙上的门板都钉好了,还做了几十个火油包,明天辽人要是再来攻城,咱们有得打了!”
符琳点点头,目光又转向城南的火光。那里的火还在烧,能隐约听见辽人的惨叫声和马蹄声。她知道,沈砚他们成功了,辽人的粮草没了,明天的攻城肯定会力不从心。而镇国将军的大军明天正午就到,到时候,他们就能从被动防守,变成主动反击。
“苏别驾,你去让伙夫煮点热粥,等沈砚他们回来,让他们暖暖身子。”符琳对苏文清说。
“好!我这就去!”苏文清点头应着,转身往城下走。
城墙上的火把烧得更旺了,照亮了每个人的脸。赵铁山还在修投石机,锤子砸在木轴上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柳清和带着学生在医帐里熬药,药香混着柴火的味道飘过来;许知远带着几个学生在城墙上巡逻,手里拿着弓箭,眼睛警惕地盯着城外的方向。
沈砚他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血和烟灰,有的受了伤,被人扶着,却都笑着,眼里满是疲惫,却又透着兴奋。沈砚走到符琳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有些沙哑:“太后,属下幸不辱命,辽人的粮草营……全烧了!”
符琳赶紧把他扶起来,看见他肩膀上的伤口,眉头一皱:“快去找柳医官处理伤口!这么大的伤,还跪着干什么!”
“没事,一点小伤。”沈砚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还是之前符琳给他的那块,上面沾了点血,却完好无损。“太后,您看,玉佩还在。”
符琳看着玉佩,又看了看沈砚,眼里有些发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去喝粥吧,伙夫已经煮好了。”
沈砚点点头,跟着柳医官往医帐走。其他的精锐也纷纷散开,有的去喝粥,有的去处理伤口,城墙上瞬间热闹起来,连空气里的焦糊味,似乎都淡了些。
天快亮的时候,林野带着斥候又去了趟城南。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个辽人的头盔,脸上满是笑意:“太后,辽人乱套了!粮草营烧了之后,他们的士兵都在抢剩下的干粮,有的甚至打了起来。而且,他们的将领好像在争论要不要继续攻城,有的说要撤,有的说要等援兵。”
符琳听了,心里更有底了。她走到城垛边,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轻声说:“再等几个时辰,等镇国将军的大军到了,咱们就反击。”
城墙上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朝着镇国将军大军来的方向望去。火把还在烧,晨光渐渐漫上来,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蓄势待发的箭,只等一声令下,就朝着辽人射去。
远处的辽营里,隐约传来争吵声和兵器碰撞声,而济州城墙上,却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每个人心里越来越坚定的信念——他们等的反击时刻,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