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洛阳朝议·周帜稳
东宫暖阁的门帘被掀得簌簌响,十几位身着绯色、青色官袍的官员挤在门口,为首的礼部尚书李谷鬓角沾着汗,手里还攥着卷皱巴巴的奏疏,刚踏进门就急声开口:“娘娘,万万不能啊!女子入营戍边,这可是亘古未有的事,传出去恐遭天下非议,还会让联军觉得我后周无人可用啊!”
符祥瑞刚喝完军医送来的汤药,瓷碗还放在手边的小几上,热气袅袅缠着她鬓边的银钗。她抬眼看向门口乌泱泱的官员,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这些人里,有随柴荣征战过淮南的老将,也有定都洛阳后新归附的州府官员,算下来竟有三十余人,比上个月朝会时多了近两倍。
“李尚书先别急,”符祥瑞示意宫女给众人搬来坐凳,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波澜,“先说说,为何觉得女子入营不可行?是觉得她们战力不足,还是觉得‘女子’二字,本就不该出现在军营?”
李谷刚要坐下,闻言又直起身,双手捧着奏疏躬身道:“娘娘明鉴!古礼有云‘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军营乃杀伐之地,女子柔弱者居多,如何能扛得住甲胄、握得住长枪?再者,如今我后周刚收复二十余州府,正该向天下显我雄威,若让女子上阵,岂不是让宋军笑我后周无人,让联军轻视我等,后续盟约恐难坚守啊!”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户部侍郎王溥立刻附和:“李尚书所言极是!臣昨日清点粮草,虽洛阳府库充盈,可若要额外供养一支女子部队,需添衣甲、置兵器,还要请教头训练,这笔开销可不是小数目。如今我后周刚从二十州府扩至五十州府,新归附的州府还需赈济灾民、整顿吏治,每一分钱都该用在刀刃上啊!”
官员们纷纷点头,暖阁里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符祥瑞静静听着,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刚冒芽的兰草上——那是定都洛阳时,韩通从汴梁御花园移栽来的,如今在暖阁里长得愈发精神,倒像极了如今渐渐站稳脚跟的后周。
“诸位大人说的,都是实情。”符祥瑞等议论声稍歇,才缓缓开口,指尖轻轻叩了叩小几上的州府舆图,“可诸位大人有没有想过,为何新归附的三十州府百姓,愿意缴粮纳赋,愿意让自家子弟来洛阳参军?”
她抬手点向舆图上标注的“汝州”“许州”,声音里多了几分沉意:“上个月汝州遭蝗灾,是军中将士家眷带着农具去田里捕蝗,连着忙了三日夜,才保住了大半庄稼;许州城防修缮,是城里的绣娘连夜赶制了三百面军旗,让守军能在宋军偷袭时辨清敌我。这些女子,有的能骑马射箭,有的能疗伤辨药,有的甚至能看懂简单的布防图——她们不是‘柔弱者’,是我后周的百姓,是愿意为家园出力的人。”
官员们都愣住了,连李谷也皱着眉不再说话。新归附的郑州刺史赵晁是个直性子,他之前在宋军麾下时,曾见过女子运送粮草,此刻忍不住开口:“娘娘说的是,前几日我从郑州来洛阳,路上见着不少女子推着粮车往军营送粮,脚程比男丁还快些。只是……只是这‘女子部队’的名头,确实有些扎眼,不如改称‘辅营’,让她们做些后勤杂事,不直接上战场,这样既不违古礼,也能帮衬军营。”
“赵刺史这话在理,”符祥瑞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我从未想过让女子冲在前线厮杀,只是想将她们组织起来,守城门、查奸细、疗伤员、运粮草——这些事,她们能做,也做得好。至于名头,叫‘女辅营’也无妨,关键是能为将士们分担压力,让前线的男丁能安心打仗。”
她话锋一转,指尖落在舆图上汴梁的位置:“再者,诸位大人觉得,如今联军包围汴梁,宋军真的会甘心撤兵吗?上个月洛阳危机解除,宋军撤兵不过是缓兵之计,他们在汴梁周边增了三个营寨,显然是想等联军粮草耗尽,再坐收渔利。我后周如今虽有五十州府,可新归附的州府根基未稳,若不尽快壮大实力,等宋军缓过劲来,再联合其他势力反扑,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官员们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兵部尚书韩令坤是柴荣旧部,他想起上个月巡查西粮道时,见着女子们背着药箱跟着军医跑前跑后,忍不住开口:“娘娘说得对,如今正是我后周积蓄力量的时候,多一分人手,就多一分胜算。臣觉得‘女辅营’可行,臣愿亲自挑选教头,教她们基本的防身术和守城之法,绝不让她们白白送死。”
有韩令坤带头,不少官员也纷纷改口。新归附的陈州刺史王审琦拱手道:“臣附议!陈州有不少女子擅长马术,臣回去后就挑选些精干的,送到洛阳来加入‘女辅营’。如今我后周势力渐强,正是上下一心的时候,哪还能拘泥于‘男女’之别?”
李谷看着众人转变的态度,手里的奏疏捏得更紧了,却也不得不承认符祥瑞所言有理。他叹了口气,躬身道:“娘娘深谋远虑,臣不及也。只是臣还有一事要奏——如今我后周已收复五十州府,疆域远超建国之初,前些日子有官员提议去掉‘后’字,改称‘周’朝,臣等商议后觉得,还是保留‘后周’二字更为稳妥。”
“哦?为何觉得‘周’字不妥?”符祥瑞有些意外,之前她也听过改号的提议,还以为官员们会更倾向于去掉“后”字,彰显新朝气象。
李谷抬眼看向众人,见不少官员都点头附和,才继续说道:“娘娘有所不知,我等与各州府官员议事时,提及‘后周’二字,无论是老臣还是新归附的官员,都觉得顺口;若只说‘周’字,反倒觉得空泛,像是忘了先皇柴荣打下的基业。再者,如今天下未定,宋军、联军各据一方,保留‘后’字,也是在告诉天下人,我们守的是先皇的江山,念的是先皇的恩情,这样更能凝聚人心。”
户部侍郎王溥立刻补充:“臣也觉得‘后周’二字好!上个月新归附的蔡州、随州,百姓们听说要改号,还专门派人来洛阳问‘是不是要忘了柴先皇’,可见‘后周’二字在百姓心里,早已不是一个国号,而是对先皇的念想,对太平的期盼。”
符祥瑞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她想起柴荣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守住后周,就是守住百姓”,如今这些官员,无论是旧部还是新附,都把“后周”二字放在心上,把柴荣的基业放在心上,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州府名称——从最初的汴梁周边二十州,到如今的洛阳为都、五十州府连成一片,每一寸土地,都是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都是百姓们用信任支撑的。
“好,就依诸位大人所言,仍称‘后周’。”符祥瑞的声音坚定而清晰,“至于‘女辅营’,就由韩令坤尚书负责招募训练,李谷尚书负责筹备衣甲兵器,王溥侍郎负责协调粮草供应——三日之后,在军营校场举行开营仪式,让洛阳百姓都看看,我后周的女子,也是能为家国出力的!”
官员们纷纷起身拱手,齐声应道:“臣等遵旨!”
暖阁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官员们又围着舆图,说起了新归附州府的情况——汝州的粮种已经下田,许州的城防修缮已完成大半,郑州的商路也重新开通,来往的商贩比上个月多了三成。
“娘娘,”赵晁想起一事,笑着说道,“上个月我从郑州来洛阳时,见着不少宋军的逃兵来归附,他们说宋军将领克扣军饷,还强迫士兵抢夺百姓财物,哪像我后周,不仅不抢百姓,还帮着灾民重建家园。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汴梁周边的州府,怕是也会主动归附我后周!”
符祥瑞点点头,心里却没有放松。她知道,宋军撤兵只是暂时的,联军包围汴梁也未必真心帮后周,如今后周势力壮大,更要步步谨慎。她看向窗外,庭院里的梧桐叶虽落了,可那棵从汴梁移栽来的桂花树,却抽出了新的枝芽,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
“诸位大人,”符祥瑞转过身,目光落在每一位官员脸上,“如今我后周虽有五十州府,可根基未稳,百姓们盼的是太平,将士们盼的是安稳。我们不仅要守住洛阳,守住汴梁,更要守住百姓的信任,守住先皇的基业。往后,还需诸位大人同心同德,共渡难关。”
官员们都郑重地点头,暖阁里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舆图上“后周”二字上,像是给这两个字镀上了一层金光。李谷看着符祥瑞沉稳的模样,想起柴荣当年在淮南议事时的情景,心里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位太后坐镇洛阳,有这样一群同心协力的官员,后周的未来,定能如这洛阳的晨光一般,越来越亮。
众人散去时,夕阳已经西斜,把东宫的宫墙染成了暖红色。符祥瑞站在廊下,看着官员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满是安定。柴宗训从后院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只新编的梧桐叶蚂蚱,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娘,韩通叔叔说,明天就开始招募‘女辅营’的姐姐们,我能不能去帮忙呀?我还想教她们编蚂蚱呢!”
符祥瑞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指了指庭院里的桂花树:“当然可以。等‘女辅营’开营了,娘就带你去校场,看看那些姐姐们训练的模样。等将来,咱们还要带着‘女辅营’的姐姐们,一起回汴梁的御花园,摘桂花、做糕、看月亮,好不好?”
柴宗训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晚风拂过,带着桂花的香气,吹动符祥瑞的裙摆,也吹动了廊下悬挂的“后周”旗帜,旗帜在夕阳下猎猎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守、关于希望的故事——这故事,属于柴荣,属于符祥瑞,属于每一个为后周努力的人,也属于这片正在渐渐走向太平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