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之眼”核心爆发的能量风暴,如同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发出的咆哮。混合着溟鲲幽蓝与星纹暗金的光流不再是稳定的柱状,而是化作无数狂舞的触手,抽打着冰裂谷的岩壁,每一次撞击都引发地动山摇,大块大块的黑色岩石和万年坚冰被撕裂、抛飞,然后在空中被逸散的能量碾为齑粉。
公输箐悬浮在风暴的最中心,身体痛苦地蜷缩,又被动地舒展,左肩的结晶区域已不再是简单的发光,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动、增生,蔓延出无数细密的、类似神经束或血管的幽蓝脉络,爬满了她半边脸颊和脖颈。她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尖叫,而是一种高频的、仿佛来自深海或虚空的嘶鸣,与核心能量的咆哮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阿箐!控制它!用你的意志!” 公输离嘶吼着,试图冲进能量风暴,但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实质的墙壁,将他狠狠弹开,胸前星纹烙印一阵剧烈闪烁,让他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此刻,他眼中不再是算计和野心,只剩下近乎崩溃的恐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释放了一个连他都无法掌控的怪物。
“冻结程序启动!最高功率!” 斡亦剌的电子音在风暴中依旧稳定,但机甲臂甲上的低温等离子刃光芒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极寒的能量流射向核心,试图将那沸腾的能量重新封冻,但接触到幽蓝光芒的瞬间,竟如同水滴落入热油,引发更剧烈的爆炸和反冲,机甲表面的星纹回路明灭不定,发出过载的警告。
“没用的!能量性质已发生嬗变!常规物理手段效果大幅衰减!” 凌彻半跪在地,星脉解析杖死死抵住地脉接口,杖身剧烈颤抖,全息屏上的数据流混乱不堪,她的声音带着破音,“核心正在将她…同化!她在成为‘星骸之眼’新的、活着的…阵眼!”
水寒早已退到冰谷边缘,脸色阴沉地看着这失控的一幕,幽蓝匕首横在胸前,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着是否要立刻动用底牌逃离。“疯子…都是疯子!”他低声咒骂,不知是在说公输离,还是在说这疯狂的计划。
就在斡亦剌的冻结射线被完全弹开,能量风暴即将彻底吞噬公输箐,并向整个冰裂谷扩散的瞬间——
异变陡生!
公输箐那双原本因痛苦和迷茫而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那瞳孔深处,不再是怯懦和依赖,而是浮现出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理性,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俯瞰着尘世的喧嚣。她左肩蔓延出的幽蓝脉络骤然亮起,不再是混乱的蠕动,而是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精密、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法则的微型星纹阵列。
她停止了嘶鸣,缓缓抬起一只手,对着那狂暴的能量风暴,五指虚张。
“静。”
一个清晰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音节,从她口中吐出。没有声嘶力竭,却仿佛带着言出法随的力量。
奇迹般地,那肆虐的能量风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骤然一滞!狂舞的光流触手凝固在半空,核心处沸腾的能量仿佛被瞬间冻结——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冻结,而是一种…绝对的秩序被强行施加其上。
整个冰裂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能量被强行约束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嗡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公输离。
公输箐缓缓转动脖颈,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全场,在公输离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让公输离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仿佛被更高维度的存在审视。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凌彻的星脉解析杖上。
“地脉坐标,γ-7,偏移量0.03,修正。”她再次开口,声音平直,如同机器播报。
凌彻愕然地看着自己全息屏上某个原本微小的误差参数,下意识地按照她所说的进行调整。嗡鸣声减弱了一分,核心能量的稳定性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线。
“能量回路,第七分支,过载风险,分流至备用节点‘黑石峡谷’。”公输箐继续说着,手指在空中虚划,一道幽蓝光线随之勾勒出清晰的星纹路径。
斡亦剌的机甲内部,警报声减弱了一个等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能量读数开始缓慢回落,虽然依旧高危,但失控的趋势被硬生生遏制了。
公输箐,这个一直被当作工具、被执念困住的天才,在生死边缘与溟鲲核心、星骸之眼的力量强行融合的刹那,似乎触发了某种深层的蜕变。她不再仅仅是“钥匙”,而是在以一种超越在场所有人理解的方式,直接“阅读”并“编辑”着这片区域的星纹与地脉!
水寒眯起了眼睛,收起匕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有意思…这才是‘钥匙’真正的用法吗?”
公输离呆呆地看着仿佛脱胎换骨的公输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精心策划、甚至不惜牺牲一切想要掌控的力量,似乎正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汇聚到了这个他一直视为“工具”的师妹身上。
与此同时,启明城,黑冰台秘密据点。
这里并非位于宫城之内,而是隐藏在西市某处不起眼的货栈地底。空气阴冷干燥,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光,映照出无数排列整齐的、散发着淡淡墨香与陈旧气息的卷宗架。
嬴政并未穿着官袍,而是一身简单的玄色常服,坐在一张巨大的青铜案几后。案几上没有竹简,只有一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石板上正以光影交织的方式,实时显示着来自各地黑冰台密探送回的、经过筛选的最重要情报摘要。
一个如同影子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案几前,躬身行礼。他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脸上带着一张毫无特色的木质面具,连声音都经过特殊处理,平淡无波:“首席。”
“讲。”嬴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石板上闪烁的信息流上。
“北疆,冰原蛮族异动确认。‘霜吼氏族’大酋长呼延·冰骸已集结主力,‘雪鬃部’斡亦剌所部为前锋,其动向与‘星骸之眼’能量爆发时间点高度吻合。确认有东海商会及星师余孽介入,其目标非单纯劫掠,意在利用巨型星纹节点,制造大规模地脉灾变,撕裂我北疆防线。”
“内部,关中四姓动作频频,吕氏频繁接触六国旧贵遗族;巴郡寡妇清家族丹砂运输线路出现不明偏移;蜀郡卓氏有三座核心铁坊以‘检修’为由暂停供货。复秦会残党与宦官阉党勾结,试图利用渭水投毒案余波,散布‘天罚联邦’之谣言,并暗中搜集王宫布防信息。”
“格物院内部清查初步完成,共发现十七处被公输离以‘材质溯源法’及‘控心之术’埋下的隐患,均已标记隔离。但…仍有三个外围项目负责人于昨夜失踪,疑似被‘洗人组’灭口。”
“东海方面,逆鳞组舰队在北海频繁现身,但其主力‘溟鲲’级母舰位置依旧不明。商会市易组正在南越、东胡等地大规模收购粮食、药材及稀有矿产,疑似为长期战争做准备。星垣组外聘‘首席星师’职位依旧空缺,但有多名原星师学派中下层人员被秘密招募。”
一条条信息,冷静而清晰地从黑影口中吐出,勾勒出一张覆盖联邦内外、错综复杂的危机网络。
嬴政听完,手指在青铜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沈无咎…好大的手笔。北疆引爆地脉,内部煽风点火,海上陈兵待发…他是想让我联邦四面开花,首尾难顾。”
他抬起眼,看向黑影:“黑冰台,能动用多少‘暗子’,在不妨害根基的前提下,延缓他们的步伐?”
黑影微微躬身:“北疆,可令‘暗桩’散布蛮族内部不合之谣言,并‘引导’部分激进部落提前发动小规模袭击,扰乱其集结步伐。内部,可向关中四姓中立场摇摆者透露部分‘复秦会’与阉党勾结之证据,使其内耗。东海商会收购网络,可动用商业‘暗桩’抬价、制造运输‘意外’。但…皆属治标之法。”
“朕知道。”嬴政站起身,走到一面墙壁前,上面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标注着无数符号与线条的天下舆图,“沈无咎在逼朕与他进行一场全方位的对决。从朝堂到江湖,从边疆到市井,从星纹技术到人心向背…”
他的手指点在北疆的冰原,然后滑过关中,最后落在东海。
“他想看朕疲于奔命,想看到联邦在无尽的麻烦中耗尽元气。”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但他忘了,大秦立国之基,并非只有明面上的律法与兵锋。”
他转身,看向黑影,目光如轩辕剑出鞘前的刹那沉寂:
“传令下去,启动‘蛰龙’计划。让朕看看,是他东海商会的网撒得广,还是朕的黑冰台…根扎得深。”
黑影深深一躬,身形如同融入黑暗般,悄无声息地退去。
密室内,只剩下嬴政一人,他凝视着舆图上那片代表着北疆冰原的广阔白色区域,仿佛穿透了万里之遥,看到了那勉强被约束住的“星骸之眼”,以及那个引发了这一切异变的少女。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密室内回荡:
“公输箐…被强行催熟的‘钥匙’…你现在,又在扮演着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