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穿金裂石的禽鸣如同九天落下的敕令,带着无上的威严与冰冷,瞬间冻结了整个冰裂峡的厮杀。庞大的黑影在低垂的云层下盘旋,暗金色的羽翼每一次扇动都卷起下沉的气流,让峡谷内的风雪都为之改向。金翅雷鹏!传说中守护帝王、通晓天意的灵尊!它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
陛下,亲临北疆!
那股笼罩全场的、浩瀚如星海、冰冷如玄冰的精神意志,并非针对任何一人,却让峡谷内每一个生灵,从厮杀的士卒到顶尖的高手,都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敬畏。这是一种位格上的绝对压制,无关力量强弱,而是源自文明与权柄的源头。
激战中的李左车部与星师、“洗人组”杀手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兵刃,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天。
绝壁之上,项羽那即将抓住公孙良的巨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他赤红的眼眸中怒火未熄,却如同被浇入冰海的熔岩,翻腾着,压抑着,最终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不甘、敬畏与凛然的神色。他缓缓收回手,挺拔如山岳的身躯转向那云端的身影,微微颔首,算是行了军礼。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怀中虞姬缝制的暖手袋,那丝暖意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缓——这场凶险总算要落幕,他离回去见她又近了一步。他可以傲王侯,慢公卿,但对那位重铸帝国、赋予他大元帅权柄的陛下,他保持着发自内心的尊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竞争之心。
公孙良借此喘息之机,身形如烟般向后飘退数丈,青铜杖横于胸前,兜帽下的阴影剧烈波动,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帝威也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秘术,在这煌煌天威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悬挂在半空的公输寂,更是面如死灰,眼中刚刚燃起的、借助东海商会求生的疯狂火焰,被这盆冰水彻底浇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他知道,真正的裁决者来了。
而对面的杜鸢,这位冷血无情的“洗人组”水首,此刻也收敛了所有的杀气,如同最警惕的猎豹,身体微微弓起,目光在天空的雷鹏、绝壁上的项羽、公孙良以及下方的乱局间飞速扫视,计算着任何一丝可能的脱身机会。商会再强,也绝不敢在帝国皇帝亲临之时,公然抢夺其目标。
死寂,笼罩了峡谷。只有金翅雷鹏翅膀搅动气流的沉闷声响,以及风雪掠过冰壁的呜咽。
“唳——!”
雷鹏再次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似乎在向下方传达某种信息。
下一刻,一道平静、清晰、不高却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灵魂中响起的声音,覆盖了整个冰裂峡:
“星纹之事,朕已知悉。冰裂峡内,所有帝国将士,即刻停手,收拢伤员,巩固阵线。非朕令,不得妄动一刀一箭。”
这是嬴政的声音!没有怒斥,没有威胁,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声音中蕴含的精神力量,抚平了帝国士卒们躁动的杀意,让他们本能地执行命令,开始缓缓后撤,与星师及商会武装脱离接触,盾牌向前,结成防御圆阵。
“项羽。”嬴政的声音单独在项羽的识海中响起,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公输寂与星纹残卷,朕亲自处置。你,稳住公孙良,勿使其遁走。东海商会之鼠辈,朕自有计较。”
项羽雄躯微微一震,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但最终还是沉声回应,声音只在玉符加密频道内传递:“羽,遵旨。”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滔天的战意强行压下,脑海中闪过虞姬在营帐中等待他的模样,心中暗忖:等处置完这里,就能回去见她了。虎目如电,死死锁定了试图悄然移动的公孙良,气机牵引之下,只要公孙良再有异动,必将迎来他石破天惊的打击。
“星师学派,公孙良。”嬴政的声音转而响在公孙良的识海,带着一种审视万物的淡漠,“汝等所求,不过星纹奥秘,延续道统。放下青铜杖,束手就擒,朕可允你学派,于帝国格物院下设一司,专研星象历法,正统传承。”
公孙良身体猛地一僵。嬴政的话,直接点明了他乃至整个星师学派最核心的诉求——并非单纯的破坏,而是在文明循环中寻找自身定位和传承。以学派之术,换正统之位!这条件,不可谓不诱惑,但也意味着彻底放弃独立性,融入帝国体系。他兜帽下的阴影剧烈地闪烁着,显示其内心正经历着天人交战。
“东海商会,‘洗人组’水首,杜鸢。”嬴政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杜鸢的意识,“尔等窃据商道,搅乱天下,其罪当诛。朕给你们三息时间,放下武器,自封经脉。否则,冰裂峡,便是尔等埋骨之地。”
杜鸢娇躯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她毫不怀疑这位帝国皇帝话语的真实性。商会的力量在于阴影处的渗透与交易,绝非与帝国正面抗衡。她急速扫视四周,发现帝国军队已然结成严密的包围圈,而星师那边也明显动摇,己方已成瓮中之鳖。
“一。”
嬴政的计数开始,如同丧钟敲响。
杜鸢猛地咬牙,眼中闪过决绝。她突然抬手,并非攻击,而是将几枚梭镖射向公输寂悬挂的那片冰壁!同时尖声下令:“撤!分散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
她这是要制造混乱,趁机脱身!那梭镖并非要杀公输寂,而是要击碎他借力的冰壁,让他坠下,吸引注意力!
“二。”
计数冰冷继续。
就在梭镖即将击中冰壁的瞬间,悬挂着的公输寂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自知在帝威之下绝无幸理,与其落入嬴政之手,不如……!
“嬴政!你想要残卷?!哈哈哈哈!”他嘶声狂笑,声音凄厉,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两卷残卷(卷二〈火量〉与卷三〈水门〉)从怀中掏出,却不是掷向任何人,而是双手握住,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生命本源,疯狂涌入其中!
“一起毁灭吧!星纹——归墟!!”
他要自爆残卷!引爆其中蕴含的、那足以改易河道、倍增火药的恐怖能量!虽然只是两卷,但其本源之力若被彻底引爆,足以将小半个冰裂峡炸上天!
“不好!”项羽、公孙良、甚至杜鸢都脸色剧变!
“三。”
嬴政的第三声计数,依旧平稳地响起。伴随着这声计数,天空中的金翅雷鹏猛地俯冲而下,速度快得超越闪电!但它并非冲向公输寂,而是张口吐出了一道细微如发丝、却璀璨如星河的金色电光!
这道电光后发先至,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公输寂即将彻底引爆残卷的前一刹那,精准无比地射入了他的眉心!
公输寂狂笑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的疯狂如同被吹灭的蜡烛般熄灭,所有凝聚的力量顷刻消散。他身体一僵,握着残卷的手无力地松开,两卷黑灰色的陨铁箔片从他手中滑落,向着下方的深渊坠去。而他本人,则眼神涣散,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地悬挂在那里,生机已绝。
那金色电光,竟直接泯灭了他的灵魂!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而几乎在残卷脱手下坠的同时,数道身影动了!
杜鸢距离最近,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坠落的残卷!
公孙良青铜杖一顿,身形化作流光,也直取残卷!
项羽怒吼一声,虽得令不得妄动,但眼看残卷即将落入敌手,岂能坐视?他脚下冰壁炸裂,就要冲出!脑海中瞬间闪过虞姬的叮嘱:“万事小心,平安为上”,却还是无法容忍残卷落入他人之手。
然而,有一道影子,比他们所有人都快!
那是一直潜伏在阴影中,如同不存在般的黑冰台“影七”!在公输寂松手的瞬间,他就如同早已计算好轨迹的幽灵,从一道极其隐蔽的冰缝中射出,精准无比地在半空中接住了那两卷坠落的残卷,看也不看,反手塞入怀中特制的隔绝袋内,身形在空中诡异地一折,如同融入风中,瞬间便消失在另一侧的冰壁阴影里,再无踪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思维都跟不上!
杜鸢扑了个空,公孙良的流光也被一道突兀升起的、坚不可摧的冰墙挡住——那是下方帝国术士在嬴政意志引导下的杰作。
项羽冲出的身形也戛然而止,看着空空如也的空中和消失的“影七”,他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哼了一声,但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残卷,总算没落在星师或商会手里。他摸了摸怀中的暖手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想着很快就能回去见虞姬,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黑冰台…果然是陛下的手笔…”他心中暗道。
杜鸢眼见事不可为,残卷已被帝国回收,己方行迹暴露,毫不犹豫,尖啸一声,身形炸开一团浓密的白色烟雾,同时甩出无数细小的暗器射向四周,试图借着烟雾掩护,带领残余的“洗人组”杀手遁走。
“冥顽不灵。”
云端,传来嬴政冰冷的声音。
没有看到任何动作,那团白色的烟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消散无踪。而正在遁走的杜鸢和几名杀手,身体猛地一僵,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上,纷纷从半空或冰壁上跌落下来,口鼻溢血,眼神涣散,竟是被那浩瀚的精神意志直接震散了魂魄,瞬间毙命!
东海商会“洗人组”此次潜入北疆的力量,全军覆没!
绝壁之上,公孙良看着下方商会杀手的惨状,又感知到那锁定自己的、如同星空般浩瀚无情的意志,他终于停止了所有抵抗的意图。他缓缓地,将手中的青铜杖放在了冰面上,然后举起双手,表示放弃抵抗。兜帽垂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帝国士卒迅速上前,以特制的符文镣铐将其锁住。
冰裂峡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是这寂静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尘埃落定的肃杀。
项羽抬头,望着那云端的身影,通过玉符沉声道:“陛下,逆首公输寂已伏诛,星纹残卷已回收,星师监正公孙良已被擒,东海商会鼠辈已清除。请陛下示下!”
云端,雷鹏缓缓盘旋,嬴政的声音平静地传下,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帝国将士的耳中:
“众将士辛苦了。北疆之事,暂告段落。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厚葬阵亡者。将公孙良押送回京,交予典客司与监察令会审。”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似乎扫视了整个峡谷,最终,那冰冷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
“项羽,整顿兵马,三日后,班师回朝。”
“臣,遵旨!”项羽抱拳,躬身领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期待——回朝后,就能立刻见到虞姬了。
当他再次直起身时,天空中的金翅雷鹏已然振翅高飞,载着那位掌控一切的帝王,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冰裂峡内的一片狼藉,以及那两卷失而复得、却已引发无数波澜的星纹残卷,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
项羽站在绝壁之上,风雪拂动他染血的战袍,他望着嬴政消失的方向,良久,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低声自语,如同猛虎收起了爪牙:“星纹…帝国…陛下…这盘棋,下一步,该怎么走?”他握紧怀中的暖手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中满是柔情——不管未来如何,只要能和虞姬在一起,他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