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饮问对”的余波如同惊蛰后的第一声春雷,在帝国广袤的乡野间回荡。那“能管朕,也能护你”六个字,伴随着腊八粥的甜香和宪章歌谣的韵律,悄然软化着千百年来冻结在黔首心中的坚冰。而当春风吹绿渭水两岸时,新生的联邦更是呈现出几分令人忍俊不禁的鲜活气象。
(一) 纸鸢换券
均田令推行后的第一个春天,关中的景象与往年大不相同。以往面有菜色的农夫,如今挺直了腰板在自家田地里忙碌,家中妇女用新分的桑田出产的蚕丝、麻布,织出了富余的布匹。然而,问题随之而来——布匹易霉坏,难以大量储存,以物易物又极不方便。
度支尚书萧何的算盘再次噼啪作响。他召集格物院的匠人,选用初具雏形的造纸术所产的柔韧厚纸,印上繁复的防伪纹样、面额以及“凭券即兑,通行联邦”的字样,发明了“布币券”。百姓可将富余布匹交予官设的“常平仓”,换取相应面额的纸券,此券可用来抵充粮税,也可在官市甚至逐渐认可的私市上购物。
这一新奇事物起初让百姓将信将疑,直到一场意想不到的“推广活动”发生。
这日阳光明媚,刘邦闲来无事,溜达到启明城外的临时市集体察民情(实为找乐子)。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手里拽着个画歪了眉毛的蝴蝶纸鸢,眼巴巴地盯着一个糖人摊子。摊主是个精瘦汉子,笑着逗他:“娃娃,想吃不?拿你家的布来换!”
男孩瘪瘪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面额最小的“布币券”,怯生生地问:“这个…行不?”
摊主一愣,他刚听说这玩意儿,还没真见过。周围人也好奇地围拢过来。
“这…纸片子能顶用?”有人质疑。
男孩急了:“我娘说能!用俺家织的布跟官仓换的!”
摊主将信将疑地接过纸券,对着阳光看了看防伪水纹,犹豫片刻,一咬牙:“成!信你一回!”说着,拔下一个糖人递给男孩。
男孩欢呼一声,举着糖人和纸鸢跑开了。摊主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券,心里正打鼓,旁边一个收税的小吏路过,见状笑道:“老哥,收好了!月底拿这个抵三十之一的市税,官府认!”
摊主眼睛顿时亮了,小心翼翼地将纸券收好,如同得了宝贝。
这一幕恰好被刘邦看在眼里,他乐得直拍大腿:“妙啊!纸片子换糖人,糖人再换纸片子交税!老萧这脑子,绝了!”
他一时兴起,见那男孩在不远处放纸鸢,便凑过去:“娃娃,纸鸢给俺玩玩!”他抢过线轴,学着孩童的样子奔跑起来。谁知那春风顽皮,纸鸢猛地一挣,拉力骤增。刘邦本就心不在焉,下盘虚浮,竟被那风筝线带得一个趔趄,“哎哟”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刚翻过的松软田埂上,沾了满身的泥巴!
“哈哈哈!”周围民众先是一惊,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笑声。那男孩也忘了害怕,指着刘邦咯咯直乐。
刘邦狼狈地爬起来,也不恼,拍拍身上的泥,自嘲道:“俺老刘这是…被纸鸢给‘放’了!”自此,“刘副执政放纸鸢——人仰马翻”的段子迅速流传,无形中却让百姓对这新奇“布币券”的信任度大增。一张轻薄的纸券,竟能牵动副执政摔跟头,其“力量”可见一斑。
不远处,项羽正陪着虞姬逛市集。虞姬看中了一支雕刻着兰草纹样的木簪,项羽二话不说,掏出布币券就要付账。摊主看着威风凛凛的项大将军,又瞥了眼他身旁笑靥如花的虞姬,连忙摆手:“项元帅,这簪子不值钱,您拿回去给夫人把玩便是!”项羽却皱眉:“宪章之下,买卖当守规矩,岂能白拿?”说着便将纸券塞给摊主,还细心地为虞姬将木簪插在发间,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鬓角,低声道:“好看。”虞姬脸颊微红,抬头望他,眼底满是笑意。周围几个商贩看得直咧嘴,心里暗自嘀咕:“咱项元帅在夫人面前,可真是半点戾气都没了!”
渭水工地上,纪律依旧严明。一位名叫黑夫的屯长,是韩信麾下得力干将,作战勇猛,管理工地也一丝不苟。然而,这位铁汉最近却犯了“柔情”的愁。他与工地附近村庄一位姓白的寡妇互生情愫。白寡妇丈夫死于战乱,独自带着幼子,生活艰辛,黑夫常暗中接济,两人渐生情意。
然而,《工赈管理条例》明文规定:“工地役夫、吏员,不得无故夜宿他舍,违者罚。”这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鸿沟。黑夫愁眉不展,几次在韩信巡视时欲言又止。
韩信何等人物,早已察觉。这日,他召来黑夫,冷着脸问:“何事?”
黑夫扑通跪地,红着脸将实情和盘托出。
韩信沉默片刻,拿起案上一卷《宪章》草案(补充细则尚未正式颁布),翻到关于吏员管理那页,眉头紧锁。条例是死的,但人情是活的。他沉吟半晌,忽然提起朱笔,在那条“不得无故夜宿他舍”的空白处,力透纸背地批了四个字:
“工完可娶。”
然后,他将卷宗递给目瞪口呆的黑夫:“拿去,找里正作保,按乡俗办理。工期紧,莫误事!”
黑夫捧着那卷宗,如同捧着圣旨,激动得连连叩首,飞奔而去。
这事很快传到萧何耳中。萧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找到韩信:“韩大将军!你…你岂可擅改律条文牍?!此风一开,如何得了!”
韩信面无表情:“条例为管理,非为绝人情。黑夫乃功臣,所求合情理。此例,可循。”
萧何指着韩信,你了半天,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罚酒三升!下不为例!”
当晚,萧何硬是拉着韩信灌了三升薄酒,韩信面不改色,萧何自己却有点晕乎了。不过,经此一事,“工地婚假”作为特例被记录在案,为日后相关律法的完善,提供了第一个活生生的案例。黑夫与白寡妇,也因此成了“宪章之下,亦有温情”的一段佳话。
(二) 宪章歌大赛
眼见普法歌谣初具成效,张良灵机一动,奏请嬴政批准,在启明城举办了第一届“华夏宪章歌谣大赛”,并设置了不菲的奖金,鼓励各郡县用本地方言、曲调传唱宪章。
消息传出,应者云集。大赛当日,元老院前的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
首先登场的是一群楚地学子,他们将宪章条款融入慷慨激越的楚辞,唱得荡气回肠:“兮!田授于口,十年而调!兮!禁止市易,法网昭昭!”
接着是几位吴越女子,用软糯的越语小调,将枯燥的条文唱得婉转动听,仿佛在诉说情话,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更有来自北疆的草原汉子,抱着马头琴,用苍凉悠长的胡调,将“自卫不为凶”唱出了天地辽阔、快意恩仇的意味。
最令人绝倒的,是来自巴郡深山的一个小队。他们只派出一位干瘦的老农上台,既不唱楚辞,也不歌越调,而是清了清嗓子,仰头发出了一声惟妙惟肖的——“喔喔喔——”鸡鸣!
全场愕然。
紧接着,老农身后那群看似普通的村民,立刻此起彼伏地应和起来,模仿着母鸡“咯咯哒”、小鸡“唧唧唧”的声音,交织成一段极具节奏感的“鸡鸣协奏曲”!而在这奇特的“伴奏”中,老农用川渝方言,节奏分明地念唱起了宪章条文:“天亮了(喔喔喔)——分田了(咯咯哒)——不准卖(唧唧唧)——要自卫(喔喔喔)——!”
这匪夷所思的表演,先让全场死寂,随即爆发出几乎掀翻屋顶的哄堂大笑!连一直维持着法家严肃表情的监察令,都忍不住肩膀耸动,背过身去偷笑。
谁也没注意到,嬴政与张良、范增等人,早已微服混在人群之中。而项羽和虞姬就站在他们不远处,虞姬被“鸡鸣合唱”逗得笑出了眼泪,靠在项羽肩头直不起腰。项羽一边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拿起手中的折扇,小心翼翼地为她遮挡阳光,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官员偷偷瞥着这一幕,纷纷移开目光,心里暗自腹诽:“项元帅这狗粮,撒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嬴政看着这荒诞却充满生命力的表演,又瞥了眼不远处温情脉脉的项羽夫妇,脸上先是错愕,随即嘴角越来越弯,最终化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赏。”他对着身边侍卫低声吩咐。
很快,一枚黄澄澄的金饼被送到了那还在擦汗的老农手中。老农和他的“鸡鸣合唱团”目瞪口呆,随即狂喜地跪地谢恩。
大赛在欢声笑语中落幕,“鸡鸣版宪章歌”一举成名,迅速风靡帝国乡野。法律的条文,竟能以如此接地气的方式,深入人心。自此,田间地头,山野乡村,时常能听到百姓用各种腔调对唱宪章歌,仿佛那不是冷冰冰的律法,而是生活的一部分。令人惊奇的是,各地上报的民间私斗事件,竟随之明显下降——或许,当律法变得可亲可唱时,遵守它也就不再那么困难了。
春风里,纸鸢高飞,牵动着新兴的金融纽带;工地上,有铁律亦有柔情,孕育着新的希望;乡野间,鸡鸣犬吠皆成律歌,教化着淳朴的民心。
嬴政站在宫阙高处,望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心中了然。制度的骨架需要法律的钢筋支撑,而要让这骨架血肉丰满,却离不开这市井的烟火、人情的温度,以及那看似荒诞却蕴含着无限活力的民间智慧。
帝国的车轮,就在这纸鸢线、婚嫁聘、鸡鸣律的交响中,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