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夜,被血色与火光撕成了碎片。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建筑燃烧的噼啪爆响,混杂着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名为“疯狂”的气息,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这座千年古都的上空。混乱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黑暗中无序地扩散。
章台宫外围,已成为血腥的磨盘。项悍一马当先,楚制环首刀劈砍着宫门,火星四溅。他脸上混杂着狂热与一种破釜沉舟的狰狞,嘶吼着:“冲进去!富贵在此一举!清君侧!拥霸王!”
然而,回应他的,是宫墙之上秦军弩手冷静而精准的齐射。弩矢破空,带着死神的低啸,并非盲目覆盖,而是精准地钉入那些冲在最前、叫嚣最凶的叛军头目咽喉、眼眶!惨叫声戛然而止,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蒙坚按剑立于墙头,玄甲在火光下泛着幽光,脸色如铁。他没有下令全面反击,只是如同磐石般扼守着要害。宫门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未被突破。黑冰台的锐士如同鬼魅,在阴影中游走,专门狙杀试图攀墙或寻找薄弱点的好手。这是一场控制下的消耗战,嬴政要以最小的代价,让这些“蛇”流尽最后一滴血,并将他们所有的同伙,都暴露在火光之下。
宫内偏殿,嬴政依旧立于窗前。远处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跃,映出一片冰原般的冷静。他能清晰地听到宫墙外的厮杀,能感受到脚下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他端起一杯早已冰凉的清水,缓缓饮尽,喉结滚动,动作没有一丝颤抖。
“告诉蒙坚,逆贼锐气已堕,可以开始收网了。重点擒杀首恶,协从者,降者不杀。”他的命令简洁而清晰,如同在布置一场寻常的围猎。顿弱的身影在黑暗中微不可察地一动,旋即消失。
楚军大营:霸王的雷霆之怒
与章台宫相对的楚军大营,此刻气氛更是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项羽的中军大帐内,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他刚刚听完了心腹侍卫的急报——项悍,他的族侄,他颇为看好的勇将,竟然打着“清君侧、拥霸王”的旗号,参与了这场旨在破坏盟约、刺杀嬴政的叛乱!
“项——悍——!”一声仿佛来自洪荒巨兽的怒吼从帐中炸开,声浪几乎掀翻帐顶!项羽猛地站起,身下的虎皮大椅被他无意中散发的巨力震得四分五裂!他重瞳之中不再是战场上的灼热火焰,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疯狂对冲——
一边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另一边,却是范增连日来灌输的“星辰大海”与嬴政那“万世之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锁链,试图束缚这头暴怒的雄狮。
他一把抓起立在兵架上的天龙破城戟,那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中轻若无物。他甚至没有披甲,只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撞破帐幕,冲入营中!
“集合!亲卫营!”他的吼声压过了远处的喧嚣。
乌骓马感受到主人的怒火,不安地刨着蹄子。项羽翻身上马,画戟直指火光冲天的章台宫方向,声音如同寒冰撞击:“随朕——平叛!凡持械冲击宫禁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
他没有丝毫犹豫。项悍的举动,不仅是对盟约的背叛,更是对他霸王权威的直接挑战,是将他推向背信弃义之境的愚蠢行为!更重要的是,这项悍破坏的,是他通往那辽阔星图之路的基石!“鼠目寸光!坏我大事!”这是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楚军亲卫营如同赤色的铁流,在项羽的带领下,以比叛军更加狂暴的气势,狠狠地撞入了混战的人群!
项羽的目标明确无比——项悍!
他看到了那个在宫门前疯狂劈砍的身影。怒火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乌骓马快如疾风,项羽甚至没有呼喝,画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九天落雷,直劈项悍后心!
项悍感受到那致命的危机,骇然回身格挡。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项悍手中的环首刀应声而断!他整个人被那无匹巨力震得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火光照耀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项羽策马前冲,画戟再次扬起,重瞳死死锁定在地上挣扎的项悍,里面没有亲情,只有被亵渎的权威和被阻碍霸业的冰冷杀意。
“霸王……我……我是为了……”项悍看着那死亡的阴影降临,绝望地嘶喊。
“为了你的狗屁富贵!”项羽的怒吼打断了他,画戟毫不犹豫地挥下!
血光迸现!
曾经勇武的楚将,就此殒命于他誓死效忠的霸王戟下。项羽看也没看那具尸体,画戟斜指,声音如同滚雷,传遍战场:“项悍悖逆,已然伏诛!尔等还要执迷不悟吗?!”
楚军叛卒看到如同神魔般的霸王亲自出手,瞬间斗志崩溃,纷纷弃械跪地。
汉营内外:狐狸的算计与表演
与此同时,汉军驻地外围也爆发了零星的冲突——一些穿着杂乱服饰的人试图冲击营门,制造混乱。
刘邦披着一件外袍,站在营内了望台上,小眼睛眯着,看着外面的闹剧。“娘的,演戏也不演像点,这刀法,一看就是世家圈养的死士。”他啐了一口。
“沛公,我们……”樊哙提着盾牌,跃跃欲试。
“急什么?”刘邦摆了摆手,脸上露出那种市井混混准备敲竹杠时的精明笑容,“帮忙是要帮的,但不能白帮。周勃!”
“在!”
“带你的人,去‘协助’扑灭咱们营地附近的火,记住,是‘咱们营地附近’!控制住火势就行,别冲太前!灌婴!”
“在!”
“带些嗓门大的弟兄,沿街喊话,就说我汉军谨守盟约,绝不参与叛乱,让百姓安心,也让……让该听到的人听到!”
他下的命令,核心只有一条:保存实力,占据道德高地,捞取政治声望。他的“协助”精准而有限,既表明了态度,又避免了无谓的损耗,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宣传战。
随着项羽的雷霆镇压、嬴政的精准收网以及刘邦“恰到好处”的维稳,这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叛乱,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已基本平息。
章台宫门前,尸横遍地,血流漂杵。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凝固。
黑冰台锐士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俘虏,其中就包括主谋之一的安陵君魏咎。他华贵的锦袍被撕扯得破烂,沾满了泥污和血渍,发髻散乱,脸上再无往日雍容,只有败亡后的死灰。
当他被押解着,踉跄走过宫门前时,他看到了那个玄衣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台阶之上,俯瞰着这片他亲手制造的修罗场。晨光熹微,勾勒出嬴政平静无波的侧脸。
魏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扎抬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尖利而绝望,如同夜枭的哀鸣:
“嬴政!嬴政——!你毁了这一切!你毁了千年的规矩!贵贱不分,尊卑无序!你这是在刨绝户坟啊!!你会遭报应的!没有我等贵族维系,这天下必将大乱!你所谓的文明……不过是空中楼阁!是镜花水月——!!”
他的咒骂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充满了不甘、恐惧与对旧时代彻底崩塌的无法理解。
嬴政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甚至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如同看着博物馆里陈列的古物般的平静与疏离。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魏咎的癫狂:
“维系?你们维系的,不过是吸食文明血肉的蛀虫之道。
旧的房子已经朽烂,不让它彻底倒塌,如何能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能抵御千年风霜的新殿堂?
你的时代,结束了。安心地……去吧。”
他轻轻挥了挥手。
押解的锐士会意,刀光一闪。
咒骂声戛然而止。
一缕晨光,终于彻底刺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洒在咸阳宫的断壁残垣上,也洒在那片尚未干涸的血泊上,反射出一种冰冷而残酷的光泽。
血与火,鉴定了谁才是阻碍文明新生的顽石。
也鉴定了,谁在混乱中,真正握住了未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