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北岸,秋雾弥漫。项庄率领的五千楚军精锐如幽灵般穿过晨雾,直扑一处看似普通的农庄。然而当他们破门而入时,却发现仓库内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几辆来不及带走的空置马车。
\"将军,搜遍了,一粒粮食都没有!\"副将沮丧地回报。
项庄脸色铁青,一剑劈在空粮袋上,麦麸飞扬:\"好个徐巿,竟敢戏弄我军!\"
与此同时,咸阳宫兰池殿内,嬴政正与一位不速之客对坐品茗。范增不请自来,只带了两名随从,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汤,仿佛只是来与老友闲谈。
\"亚父难得驾临,不妨直言。\"嬴政抬手示意侍从退下,殿内只留蒙坚按剑侍立。
范增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陛下好手段。一夜之间,竟能让徐巿在关中的三处粮仓尽数转移。\"
嬴政轻笑,指尖轻抚茶盏边缘:\"亚父此言差矣。徐先生自己要挪窝,与朕何干?\"
\"明人不说暗话。\"范增放下茶匙,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陛下可知,徐巿昨日向霸王许诺,愿献黄金万镒,粮草十万石?\"
\"哦?\"嬴政挑眉,\"那亚父今日前来,是替霸王收账了?\"
范增摇头:\"老夫是想问陛下,若徐巿真能拿出如此巨资,其志何在?\"
殿内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茶水沸腾的声响。嬴政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苑中飘落的梧桐叶:
\"昔年姜尚垂钓渭水,非为鱼虾,而待明主。徐巿所求,恐怕也不是区区钱财。\"
范增目光微动,想起昨日徐巿在骊山别院展示的那幅\"经济舆图\"。那些纵横交错的商路,确实不像寻常商贾的手笔。
\"陛下以为,徐巿意在何为?\"
嬴政转身,玄色衣袖在晨光中划出优雅的弧线:\"亚父可曾见过驯鹰?最好的猎鹰,永远不会真正臣服。它们只是在等待时机,要么挣脱束缚,要么...反噬其主。\"
他缓步走回座前,声音渐沉:\"徐家世代经商,深谙'奇货可居'之理。如今他们看准的'奇货',恐怕不是任何一方诸侯,而是这整个天下的经济命脉。\"
范增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陛下洞若观火。那依陛下之见,该当如何?\"
\"简单。\"嬴政执壶为范增续茶,\"既然都知道是只养不熟的鹰,不如...折其羽翼。\"
\"如何折法?\"
\"徐巿能在关中立足,靠的是三条线:巴蜀的盐铁,齐地的丝绸,还有...各地流民的劳力。\"嬴政从袖中取出一枚特制的海贝币,轻轻放在案上,\"亚父可知,为何这枚钱币能在七国流通?\"
范增凝视着那枚镶着金丝的海贝,缓缓道:\"因为徐家承诺,任何时候都可以用这种钱币兑换黄金。\"
\"正是。\"嬴政指尖按住钱币,\"可若是...这个承诺失效了呢?\"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项庄满身尘土闯入,见到范增在此明显一愣,但还是单膝跪地:\"亚父!徐巿那厮... \"
\"不必说了。\"范增抬手制止,目光却始终盯着嬴政,\"陛下早就知道了?\"
嬴政微微一笑,从案下取出一卷竹简展开。上面详细记载着徐巿在关中各地的资产分布,甚至包括几处连楚军都未曾掌握的隐秘仓库。
\"今晨朕已下令,以秦王名义发行新币。所有在关中流通的东海钱币,皆可一比一兑换。\"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兑换地点只在咸阳。\"
范增瞳孔微缩。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动摇了东海商会在关中的根基。更可怕的是,这位年轻秦王出手的时机——恰好选在徐巿对楚军失信之后。
项庄还欲再说,被范增用眼神制止。老谋士缓缓起身,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对手。阳光透过窗棂,在嬴政身上镀上一层金边,那从容的气度让他想起一个人——那个曾经横扫六合的始皇帝。
\"陛下可知,此举会逼得徐巿狗急跳墙?\"
\"求之不得。\"嬴政负手而立,\"暗处的毒蛇才最危险。既然它已经露出毒牙,不如引它全力一搏。\"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一名玄鸟卫疾步入内:\"陛下!城中多处商铺遭人纵火,都是...都是刚挂牌兑换新币的官铺!\"
蒙坚立即按剑上前:\"果然狗急跳墙了!陛下,请让末将...\"
\"不必。\"嬴政却看向范增,\"亚父觉得,这会是谁的手笔?\"
范增沉默片刻,突然冷笑:\"好个一石二鸟之计。既要扰乱关中,又要嫁祸楚军。\"
\"所以,\"嬴政步步紧逼,\"亚父还要继续养虎为患吗?\"
殿内气氛陡然紧张。项庄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蒙坚也蓄势待发。两位谋略家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仿佛能迸出火花。
良久,范增忽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露出一丝苦笑:\"陛下赢了。说吧,想要老夫如何配合?\"
\"简单。\"嬴政从案上取过一枚虎符,\"请亚父修书一封,就说楚军愿与秦军联手,清剿为祸关中的匪类。\"
\"匪类?\"范增挑眉。
\"袭击官铺、扰乱民生,不是匪类是什么?\"嬴政意味深长地笑道,\"至于是哪里的匪类...亚父说是徐巿,朕说是流寇,谁又说得清呢?\"
范增终于放声大笑:\"好!好一个'匪类'!陛下这是要给徐巿一个名分啊!\"
当范增带着项庄离开时,渭水方向的浓烟已经渐渐消散。嬴政独立宫墙,望着恢复平静的城池。
蒙坚忍不住问道:\"陛下,范增真的会配合吗?\"
\"他别无选择。\"嬴政轻声道,\"徐巿今日可以戏弄楚军,明日就可能背叛项羽。范增比谁都清楚,一个不受控制的富商,比十万敌军更危险。\"
秋风拂过,吹动他玄色的衣袂。宫墙下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多事之秋的暗潮汹涌。
当日晚间,楚军大营突然出动两支兵马,一支直扑徐巿在骊山的别院,另一支则\"恰好\"出现在几处起火官铺附近,\"协助\"扑灭大火。
而在咸阳宫中,嬴政正在烛光下审视着一份新收到的密报。密报显示,徐巿在最后一刻逃脱了楚军的围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别院。
\"果然还是让他跑了。\"嬴政将密报投入火盆,看着跳动的火焰映亮他深邃的眼眸,\"不过无妨...经过此事,他应该明白,这关中,已经不是他能随意兴风作浪的地方了。\"
火焰吞噬竹简的噼啪声中,一场更高层次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渭水的暗潮,正在悄然改变着天下的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