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太阳高悬中天,将咸阳市场中央的刑台照得一片惨白。这是一片开阔的沙土地,因常年浸染鲜血而呈现出暗红的色泽。四周围满了黑压压的百姓,人声鼎沸中透着压抑不住的骚动。
嬴政的銮驾在羽林卫的护卫下缓缓行至监刑台。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袭玄色冕服,十二章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玉旒垂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陛下驾到——”
谒者拖长的唱喏声让喧闹的刑场瞬间寂静。数千道目光齐刷刷投向监刑台,有敬畏,有好奇,更多的则是难以掩饰的恐惧。
嬴政稳步登台,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他看见跪在刑台中央的二十七名赵高党羽,个个面色惨白,有的已经瘫软如泥。他也看见站在刑台两侧的蒙坚及其麾下甲士,铁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更远处,宗正嬴倌率领着数十位宗室元老,正肃立在特设的席位上。
“开始吧。”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蒙坚得令,向前迈出一步,展开诏书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高余孽等二十七人,欺君罔上,祸乱朝纲,结党营私,罪证确凿。依大秦律法,当处腰斩之刑,夷三族!”
诏书念毕,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腰斩是最残酷的刑罚之一,受刑者不会立即死去,往往要痛苦挣扎许久。
嬴政端坐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这个刑罚是他亲自选定的。他需要这样一场震慑,不仅要清除赵高的余党,更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大秦的法度,回来了。
第一名犯人被拖拽至铡刀之下,他疯狂挣扎,铁链在青石板上撞出刺耳脆响,喉间挤出破锣般的嘶吼:“子婴!你不得好死!我在下面等你!”而就在刚才赵高的心腹、前任郎中令赵成,早已先他一步被射死。
铡刀落下。
鲜血喷溅而出,在沙土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他的上半身还在蠕动,双手死死抓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几声惊叫,随即又陷入死寂。
嬴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作为嬴政,他见过比这更惨烈的场面。但作为子婴,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残酷的刑罚。两段记忆在脑海中交织,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一个,两个,三个……
铡刀起落间,鲜血渐渐染红了整个刑台。浓重的血腥味在午后的热风中弥漫,令人作呕。
当处刑到第十八人时,异变突生。
一名本该行刑的刽子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向监刑台扑来!他的动作极快,显然训练有素,目标直指嬴政!
“护驾!”蒙坚厉声喝道,同时拔剑上前。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监刑台后闪出,手中短剑精准地架住了刺客的匕首。是庚七。他手腕一翻,短剑如毒蛇般刺入刺客咽喉。
刺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黑衣人,缓缓倒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直到刺客毙命,周围的侍卫才来得及围上来。
嬴政自始至终没有移动分毫,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他早就料到赵高党羽不会坐以待毙,这个刺客,不过是他预料中的余波。
“继续。”他淡淡地说,仿佛刚才的刺杀从未发生。
行刑继续进行。
当最后一名犯人伏诛,整个刑台已被鲜血染透。二十七具残缺的尸身横陈在地,无声地诉说着权力的残酷。
嬴政缓缓起身,走到监刑台边缘。玉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都看见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就是祸乱朝纲的下场。”
他目光扫过全场,从面色苍白的朝臣到噤若寒蝉的百姓。
“但今日,朕不仅要正法,更要立新。”他提高声调,“即日起,废除连坐之刑。一人犯罪,一人当之。父罪不累子,夫罪不累妻。”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连坐之法自商鞅变法以来已施行百年,如今竟被废除?
嬴政不等众人反应,继续道:“另,朕已颁《求贤令》。凡有才之士,不论出身,不论过往,皆可入咸阳献策。大秦需要的不只是顺民,更是能臣!”
他看见人群中一些布衣士子抬起头,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
“大秦病了,病得很重。”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朕相信,它还有救。只要上下同心,共克时艰,大秦必能浴火重生!”
说完这番话,他不再停留,转身走下监刑台。玄色衣袂在血腥的风中飘扬,背影挺拔如松。
回宫的路上,申亥低声道:“陛下,方才好险。那刺客……”
“是赵高安排的最后一步棋。”嬴政淡淡道,“可惜,棋差一着。”
他望向车窗外,咸阳街市依旧萧条,但一些商铺已经重新开门营业。远处,几个士子模样的人正聚在一起,激动地讨论着刚才的《求贤令》。
“告诉庚七,”他收回目光,“黑冰台下一步的重点,是监视各郡县对《求贤令》的反应。朕要知道,天下英才,究竟有多少人愿意来咸阳。”
“老奴明白。”
銮驾驶入宫门,将刑场的血腥与市井的喧嚣隔绝在外。但嬴政知道,他今天种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肃清已经完成,立威也已达成。接下来,就是真正艰难的部分——如何让这个千疮百孔的帝国,重新焕发生机。
他抚摸着袖中的玄鸟玉佩,目光深邃。
新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