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扭曲的晕眩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赵小白早已模糊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抛掷,坠向未知的深渊。最后残存的感知里,只有药老那声带着疲惫与急切的低喝:“小子,撑住!”
紧接着,便是彻底的黑暗。
……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感,伴随着剧烈的、无处不在的疼痛,将赵小白从深沉的昏迷中强行拉扯出来。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花了数息时间才勉强聚焦。
入目并非阴魂渊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阴煞,而是一片朦胧的、带着生机的翠绿。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厚厚的、不知名的柔软苔藓之上,上方是交错纵横的粗壮藤蔓与阔叶,遮蔽了大部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草木清香。
这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底部,四周是陡峭的、爬满青藤的岩壁,一条涓涓细流在不远处流淌,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咳咳……”他试图移动,却引动了全身的伤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钻心的疼痛,口中满是腥甜之气。
他立刻内视己身。
情况糟糕得超乎想象。
丹田之内,那枚原本璀璨夺目、九纹流转的金丹,此刻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瓷器。金丹旋转缓慢迟滞,几乎难以从外界汲取灵气。这是强行燃烧金丹本源,又引爆雷霆真种,导致根基受损的恶果。
经脉更是惨不忍睹,多处断裂、萎缩,原本奔腾如江河的液态灵力,如今只剩下丝丝缕缕,如同即将干涸的溪流,在破损的河道中艰难流淌。
肉身同样破损严重,骨骼不知断了多少根,内腑移位并伴有大量内出血。最严重的是神魂,因硬抗元婴威压和鬼骨真人的神魂攻击,又强行催动所有底牌,此刻萎靡不振,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本命法宝乾坤丹剑,灵性大损,静静悬浮在残破的丹田中,剑身布满裂痕,丹火纹路几乎熄灭,需要长时间的温养才能恢复。
紫霄雷霆真种更是彻底消散,只留下一丝微弱的雷霆本源印记,需要重新寻找机缘才能再次凝聚。
可以说,他此刻的状态,比一个刚入炼气期的修士好不了多少,甚至更为麻烦,因为伤及了根本。
“还活着……便是万幸。”赵小白心中并无太多沮丧,反而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能从元婴老魔手下捡回一条命,已是侥天之幸。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盘膝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丝气力,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碎的青袍。
他首先检查了一下手上的储物戒和那枚药老栖身的古朴戒指。储物戒尚在,但古朴戒指的光芒变得极其黯淡,几乎与凡物无异,他尝试以微弱的神识沟通,只能感受到一股陷入深沉沉寂的虚弱魂力波动。
“药老……”赵小白心中一沉,充满了愧疚与感激。他知道,若非药老最后关头不惜消耗残魂之力出手相救并发动遁空符,他绝无生还之理。
“必须尽快疗伤,然后想办法为药老寻找滋养魂体的宝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杂念,开始运转《药神典》基础篇。
功法刚一运转,破损的经脉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灵力流转晦涩无比,效率不足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但他咬牙坚持着,引导着那丝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如同最精细的工匠,开始缓慢地修复体内最致命的几处创伤,尤其是内腑的出血和主要经脉的断裂处。
同时,他艰难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几个玉瓶。里面是他平日炼制的疗伤丹药,有外用的“生肌续骨膏”,也有内服的“回元丹”、“养脉丹”。
他将药膏小心涂抹在体表的伤口和骨折处,清凉的药力缓缓渗透,带来一丝舒缓。然后,他取出一枚回元丹,纳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流入干涸的经脉。若是平时,这等丹药对他而言效果甚微,但在此刻油尽灯枯之时,这股药力无异于久旱甘霖,勉强补充着一丝灵力,支撑着修复工作的进行。
时间在这寂静的山谷中缓缓流逝。
日升月落,光斑在苔藓上移动。
赵小白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病人,沉浸在漫长的自我修复之中。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心中唯有运转功法,引导药力,修复己身。
饿了,便勉强采摘一些附近确认无毒的野果充饥;渴了,便掬一捧清澈的溪水。
修复的过程极其缓慢且痛苦。每一次灵力流过破损的经脉,都如同刀割;每一次引导药力接续断骨,都伴随着难忍的麻痒与刺痛。他的脸色始终苍白,冷汗几乎未曾干过。
但他在坚持。
九转金丹带来的雄厚根基,在此刻展现了其价值。尽管金丹受损,但其本质极高,自行缓缓吸纳天地灵气的能力仍在,只是速度极慢。而《药神典》作为药老传承的至高法典,其基础篇在疗伤固本方面,有着寻常功法难以企及的神效。
半个月后,他体内最致命的伤势终于被暂时稳定住,内腑不再出血,主要经脉勉强接续,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灵力可以完成基础的周天循环了。
一个月后,断骨初步愈合,肉身表面的伤口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皮肉。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有了一丝血色。可以勉强施展一些低阶的术法,比如凝聚清水,或是点燃一小簇火焰。
他开始尝试加快吸纳灵气的速度。这处山谷虽然偏僻,但灵气却出乎意料的还算浓郁,尤其带着一股盎然的生机,对他的伤势恢复颇有裨益。
他每日除了运转《药神典》修复暗伤,便是打坐炼气,如同一个初入道途的修士,一点一滴地重新积累灵力,温养那布满裂纹的金丹。
这个过程,枯燥而漫长,且伴随着修为跌落的巨大心理压力。他从结丹中期巅峰,一路跌落至结丹初期,并且境界极其不稳。
但他心志坚毅,深知“破而后立”的道理。这次重伤,固然是灾难,但若能彻底恢复,未尝不是一次对根基的重新锤炼。他将这次疗伤,也视作一次修行。
又过了两个月。
这一日,赵小白如同往常一样,在溪边一块平滑的巨石上盘膝打坐。山谷中寂静无声,只有流水潺潺。
他引导着体内比数月前壮大了不少的灵力,缓缓注入丹田,小心翼翼地温养着那枚裂纹似乎淡化了少许的金丹。
忽然,他心有所感。
在他神识的细微感知中,周遭的草木似乎与他产生了一丝奇妙的共鸣。那些翠绿的叶片,虬结的根须,仿佛都在微微呼吸,散发出微弱的、充满生机的灵机。这股灵机,与他修炼《药神典》时产生的某种韵律隐隐相合。
他福至心灵,没有刻意去引导,而是放空心神,让自己的呼吸、灵力的流转,逐渐与这山谷中的草木生机同步。
渐渐地,他周身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晕。山谷之中,无数肉眼难见的绿色光点,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轻柔地融入他的身体。
这些充满生机的木属性灵机,浸润着他破损的经脉,滋养着他干涸的丹田,甚至让他那布满裂纹的金丹,都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舒畅与暖意。
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悟道状态。
并非修为的急速提升,而是一种对“生”之法则的初步触摸,是《药神典》与自然万物的交融。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不再是重伤初愈的虚弱,而是多了一分沉淀后的温润与深邃。
他感受了一下自身状态,伤势已然恢复了七成,修为稳固在了结丹初期,虽然距离中期还有很远,但根基似乎比受伤前更加扎实了一分,尤其是对灵力的掌控,以及对生机之力的感悟,有了新的体会。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轻微的爆鸣声,那是力量回归的征兆。
抬头望向被藤蔓遮蔽的天空,赵小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鬼骨真人……黑煞教……”
“这笔账,我赵小白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