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团的剑光消失在东南方的天际已过半日,青岚宗内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那份弥漫在空气中的紧绷感,却挥之不去。巡逻的弟子眼神更加警惕,各峰之间的传讯符光也比平日频繁了许多。
小白峰,洞府静室之内。
赵小白盘膝而坐,面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光滑,却并未映出他的身影,只有一片蒙蒙的清光流转。他双目微阖,指尖掐诀,一缕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神识,正借助这面得自药老传承的“玄光鉴影镜”,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
自钱多宝事发被擒,虽经刑律堂严加审讯,但其人老奸巨猾,且似乎早有准备,竟未吐出太多有价值的线索,只承认了与黑煞教护法那次密谋,对其余暗桩党羽一概推说不知。宗门高层震怒,却也暂时拿他无法,只能将其囚禁于刑律峰后山“黑水狱”深处,由金丹长老亲自布下禁制看管。
然而,赵小白心中始终存着一份疑虑。钱多宝在庶务峰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其党羽绝不可能被轻易肃清。使者团出发,宗门注意力被吸引,正是暗流涌动之时。他有一种直觉,那条被斩断的线头,或许并未完全沉寂。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避过宗门大阵的诸多感应节点,重点笼罩在庶务峰及其周边区域。这不是漫无目的的搜索,而是基于他对钱多宝过往行为模式的分析,以及药老所传授的一种极其隐晦的“灵迹追踪术”。此法并非直接窥探他人心神,而是感知特定人物长期停留后,在环境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灵力印记和情绪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玄光鉴影镜中的清光平稳流转,并未出现任何异常。赵小白心神沉静,并不急躁。这种监视如同凡人垂钓,需要极大的耐心。
忽然,就在夕阳西下,暮色渐合之时,镜面中的清光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若非赵小白神识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有动静!
神识感应中,一道身影从庶务峰半山腰一处不起眼的偏殿中悄然走出。此人一身普通的庶务峰执事服饰,修为约在炼气八九层,面容普通,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他步履匆匆,低着头,看似与寻常忙于杂务的弟子无异。
但赵小白敏锐地捕捉到,此人周身残留的灵力波动,与钱多宝常用的一种调和自身法力的“润物诀”灵力,有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同源气息!而且,此人行走间,脚尖落地的力道、手臂摆动的幅度,都带着一种刻意模仿,却又未能完全摆脱的钱多宝门下弟子特有的习惯。
“鱼饵动了…”赵小白心中默念,神识如影随形,牢牢锁定在此人身上。
只见这名执事弟子并未前往任何办公之所,也未回归弟子居舍,而是借着暮色掩护,七拐八绕,专挑人迹罕至的小径,最终来到了靠近后山杂役区的一处废弃的灵兽豢养园。此地荒草丛生,断壁残垣,早已废弃多年,平日里连杂役都很少前来。
执事弟子警惕地四下张望,又用神识细细扫过周围,确认无人后,这才迅速闪身钻进了一个半塌的兽棚之中。
赵小白的神识不敢过于靠近,以免打草惊蛇,只是远远地笼罩着那片区域,感知着内部的灵力变化。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兽棚内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仿佛虫鸣般的奇异波动。这波动并非传音法术,更像是一种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片刻后,另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自远处的山林中潜行而至。此人一身黑衣,身形瘦小,动作敏捷如狸猫,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他同样极为谨慎,在进入兽棚前,反复确认没有跟踪和监视。
两人在兽棚内会合。
赵小白屏息凝神,将玄光鉴影镜的效能催发到极致,镜面清光流转,勉强将棚内模糊的景象和断断续续的对话传递回来。由于距离和禁制阻隔,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且零碎。
“…上面…催得紧…” 这是那黑衣人的声音,沙哑而急促。
“…风险…太大…看守很严…”这是那庶务峰执事的声音,带着惶恐。
“…必须…拿到…‘钥匙’…”黑衣人语气强硬,“…时间不多了…使者团已出发…这是最好的机会…”
“…可…钱长老他…”
“…他自有脱身之法…你只需按计划行事…明日…子时…老地方…交接…”
“…若是…”
“…没有若是!失败…你知道后果!”黑衣人语气森然,带着杀意。
“…是…是…”执事弟子声音颤抖。
紧接着,棚内传来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似乎是完成了某种物品或信息的传递。随后,那黑衣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暮色山林之中。
那庶务峰执事又在棚内待了片刻,似乎是在平复心绪,然后才做贼般匆匆离去。
玄光鉴影镜的清光缓缓平息,镜面恢复如常。
赵小白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闪烁,面色凝重。
“钥匙?”他喃喃自语,“黑水狱的禁制钥匙?还是…别的什么?”
钱多宝果然还有后手!而且,他们似乎在策划一场营救,或者至少,要与狱中的钱多宝取得某种关键联系。时间点卡在使者团刚刚出发,宗门防御重心略有偏移的此刻,可谓处心积虑。
那个黑衣筑基修士,身份不明,但绝非青岚宗之人,其隐匿身形和气息的法门,带着明显的魔道痕迹,很可能是黑煞教潜伏进来的暗子。
“明日子时…老地方…” 赵小白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他们必然还有一个更隐蔽的联络点,用于交接那所谓的“钥匙”。
他立刻起身,来到洞府内一间布有隔绝阵法的小室,取出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这是赤阳真人私下给他的,用于紧急情况下直接联络。
他将方才所见所闻,包括两人的对话片段、外貌特征(虽模糊但有些辨识度)、灵力波动特点,以及自己的推测,尽可能详细地录入玉符,然后激发了它。赤色玉符化作一道微光,穿透阵法,直奔丹鼎峰主殿而去。